雨停了,许萍的烦恼却未停止。
初冬的江南绿意仍一派浓密。经过雨水的冲洗,看上去更加青翠葱绿,富有生机。清澈的小河穿小区而过,岸边低垂的柳枝,拖着枯黄厚重稀疏的柳叶,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地摆动着。
而此刻的北京,不是冷风呼呼吹,就是小雪簌簌下,尽管如此,她还是喜欢北方的干冷,不喜南方的湿冷。连绵的阴雨,浸入骨缝的冷,着实让她受不了。如果不是自己无能,怎会来这里?又怎会落得寄人篱下的可悲下场?除了怪自己,还能怪得了谁?
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大学毕业,心怀作家梦的她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北上。和大部分北漂一样,住地下室,挤公交车;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坚持写作。她的座右铭是:坚持就是胜利!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寄出去的稿件大部分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为了梦想,她咬牙坚持再坚持,放弃的念头从来没有在她脑海出现过,倒是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家人不免为她着急,不断提醒,反复叮咛,都被固执的她置之脑后,她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成功,到那时还愁嫁不掉?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所获甚少!残酷的现实不得不使她动摇,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她咬牙离开北京,投奔锡市的二姐。
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在锡市照样可以写作,而且住在二姐家,省去了房租,压力相对减轻更有利于写作,这是她的打算。可是到这里没多久,在二姐的安排下,相亲就陆续开始了。
提起相亲,她的初恋,那个让她痛心的男孩子就会不由自主出现在脑海。
在北京的那些年,是她青春的黄金期,虽然她相貌一般,但是她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吸引了在杂志社工作的男同事,同为编辑,又对写作有着浓厚的兴趣,志同道合使他们很快坠入爱河,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好不幸福。她本想着等两人各方面都稳定后再告诉家人,结果半年不到,她就被一个刚进杂志社的漂亮女生打败了!和所有失恋的人一样,她也经历了从伤心绝望到艰难走出阴影,并让自己内心变得更坚强的褪变历程。
而失恋的打击,更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要知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于是她离开杂志社,转行去了辅导机构做兼职老师这样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写作。她比以前更加勤奋,发疯似的不停地写呀写,纵然稿件被录用的可能性很少,但她仍不忘初心,坚定不毅,笔耕不缀。
三十岁那年,家人的催促如急风骤雨,说来就来,而且力度还不小。她理解父母的苦心,但离开又是多么的不甘呀!她咬牙再给自己一年时间,如果一切还没有转机,就决定离开。时光飞逝,转眼就是一年,随着北京房价的飞速上涨,房租也水涨船高,最终,美好的理想被残酷的现实打败,她被迫南下。
动身那天,恰逢小雪节气,空中应景似的飘起了零星雪花。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掩面而泣!
“既来之,则安之。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迈进!”
冰雪聪明的二姐看出了她那颗失落的心,才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劝勉。
是呀,既来之,则安之。
结束也就意味着开始。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她坚信自己是一株美丽的百合,只是时间未到。
调整好心态,翻过年她应聘到一家私立小学,成为一名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不管在哪里,经济独立都是必要的保障。
与大都市的快节奏相比,锡市的节奏明显慢得多,安逸的生活让她忘记了很多不愉快。在二姐和姐夫乐观、幽默正能量的影响下,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转变,笑容多了,忧郁的内心犹如照进万丈阳光,变得灿烂而开怀。唯一不变的是工作之余她仍坚持写作。只是数量比以往少很多。因为姐夫是大学教师,虽不是中文专业,但他对文学也有所爱好,在写作上给她一些指导和建议,让他广泛阅读,积累知识,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厚积薄发。
没有了房租的压力,工作稳定,生活安逸,写作水平稳步提升,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美好,谁料又出现了相亲风波,不仅扰乱了她,也打破了平日温和可亲的二姐,那些刻薄的言辞让她切身感受到寄人篱下的不堪!
她做了个深呼吸,仰望天空,乌云正在消散。她在心里叹口气,深深地感慨:一步落,步步落!冷静下来后,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加把劲,穿越这黎明前的黑暗,就能看到黎明后那耀眼的曙光!
与此同时,许瓴正跟母亲通电话。许萍刚出门,母亲的电话就来了。她简单向母亲汇报了情况,又安慰母亲一番,不让母亲担心就挂了电话。然后对看电视的何书达说:
“这下好了,我这老妹儿的事儿要管到底了。她要是听话早两年来,一切都好说。可是现在……唉!”
“照目前单身男女的比例来看,女的年龄再大也有市场,你不用担心。”何书达轻描淡写地说。
“许萍就是太固执了,别的事她都眼底手高,唯独婚姻,是眼高手底。”
“这也不能完全算错,通过我对许萍的观察,她自身有很多优点,比如内心善良、勤劳、认真、积极、负责……更难得的是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并为之坚持不懈。不像别的女孩子,不付出,总想着坐享其成。你们单位,我们学校,这样的女孩子多得不得了,所以许萍很难得。其实想想许萍说得也对,婚姻不单是两个人的事,慎重些没错。况且到了这个尴尬的年龄,更应该慎重。你为她着急大家都知道,但不能强求。”
“我也知道,但耐不住老妈三番五次的催呀!”
“跟父母讲道理,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那许萍呢?”
“我的策略是:对许萍,既尊重她的原则,侧面也要不断进行开导。你今天对男性的那些分析很到位,特别好,我看许萍听得很认真,思想是要一遍一遍宣贯的。对媒人阿姨那里,回头你送些礼,让她介绍些质量高的,质量不高,数量再多也没用。你说呢?”
许瓴想想,认同地点头。
“还有你,再着急也得慢慢来,缘分不到干着急有什么用?你现在也在特殊时期,急坏身体可怎么办?”
“我不着急能行吗?”
“放宽心,说不定好事就来了呢?”
“不是你老妹,你当然不着急。”许瓴又白了他一眼。
“你看你,又急了不是?”何书达笑笑,“这就像找东西,你一门心思找就是找不到,不去找它,它自然而然就出现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还培训学院副院长呢!”
许瓴叹口气:“时间不等人呐!”
“还有,你以后说话能不能注意些?不要让许萍在咱们这里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她一个人在外闯荡不容易,在北京她总是报喜不报忧,我敢说她内心很苦闷,来到我们这里,我们应该多给她温暖和帮助,让她心理上不要有那么大的负担,心情好了,别的事情自然也就顺了。”
“我那不是话赶话嘛!再说我也都是为她好,她要是跟我没关系,我才懒得理呢!”
“我可警告你,以后记得不要把单位的领导派头带回家来,单位是单位,家是家,家庭的和谐气氛都被你破坏了,长此以往恶性循环影响家庭那还了得?我可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知道了。”停了一下她又不无忧虑地说,“那要看许萍有没有悟性,开不开窍!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刺激她的就不是我了。她要是在北京我鞭长莫及什么话也不说,可来了这里,我的那些同事朋友都很关心许萍,万一……”
“又杞人忧天了不是?不会有万一的!许萍会嫁出去,迟早的事儿。”
“你倒是乐观得很!同样是姐妹,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何书达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许瓴,昨天老妈给我来电话了。”
“什么事?”
“除了催我们生孩子的事,还能有什么事?”
许瓴很不耐烦的样子:“你妈也真是,不是跟她说了我现在在吃中药调理身体吗?一遍又一遍的催,烦不烦呀?”
“妈不也是关心我们吗?”
“过分的关心就不是关心,就变成了负担,懂吗?回头给你妈打电话别让她再催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那么忙,许萍的事还得操心,还得要孩子,压力够大了,她老人家还一个劲儿地催,还让不让人活了?”
许瓴说得没错,何书达只好息事宁人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回头就给妈打电话不让她再催了。不过,妈要是给你打电话再催,你可不能这样的态度。记得要孝顺老人!”
许瓴发出一声冷哼:“在我的概念里,一味地顺着父母的意愿那是愚孝!做子女的可以孝敬,但不能孝顺。父母也不是什么都是正确的,不对的地方,就应该婉转地提出来,不让他们一错再错。”
何书达苦笑一下:“老婆大人!我是你的老公,不是你手下的员工,请你不要再说教了,好不好?”
许瓴正色说:“我这是在发表我个人的观点而已。不跟你说了,说了也白说,我熬我的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