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发布作者:若水轻寒 发布时间:2024-03-08

康熙六十一年(1722)十一月二十日,康熙帝第四子胤在太和殿即皇帝位,随即任命十三皇子胤祥为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之一,紧接着,又破格将胤祥从闲散皇子晋升为和硕怡亲王。经历了十余年的休养生息,曾经桀傲不羁、率性洒脱的十三爷竟也蜕变得沉稳谦抑、谨恪贤良。

同年,为避雍正名讳,诚亲王胤祉上疏,援例陈请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为“允”字。

时光流转,紫禁城内又飘起了雪花,养心殿里,允祥正与雍正谈论着之前便已经查出的国库亏空百万银俩之事。瓜尔佳烙雪如往常一般,垂手立于雍正身后,静静地陪着,看着,等着,只要怡亲王一咳嗽,她便要立刻为他送上特制的安神润肺茶,这是雍正特意交待过的事儿,却也是瓜尔佳烙雪最上心的事儿。

谈了大半个晚上,两个人依旧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样子,反而越谈越有劲儿,烙雪担心允祥的身体,不禁眉头微锁,时不时地看看允祥。允祥似乎感觉到了烙雪的目光,突然转头看着她,雍正也随着看了过来,烙雪慌忙低头看着地面。

过了一会儿,雍正便笑出声来,拍了拍允祥的肩,说道:“今儿就先到这里。”接着又对烙雪说道:“上茶吧,一会儿喝了茶水,你送怡亲王回去。”

“是。”烙雪应声福了一福,端来了不同的茶。

一盅下肚,烙雪随着怡亲王退出了养心殿,回头再看殿内,雍正的身影还在西暖阁内。真是一个勤政为民的好皇帝,烙雪心里顿然升出一声慨叹。

允祥看到她又在发呆,捏了捏她秀气的鼻子,温柔地笑了笑,“又在想什么?”

烙雪摸着被捏疼了的鼻子,瞪着允祥,随即又笑起来,随手拾起地上并不多的雪往允祥身上扔去,允祥眼疾身快,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不想,烙雪的第二次进攻又接踵而来,允祥干脆也拾了一些雪做成团,向着烙雪扔去。

烙雪手力轻,能打到允祥的次数并不多,可是允祥不同,毕竟是练过武的人,虽抱恙在身,却也是十有八九全打到了烙雪身上。烙雪打不过便耍赖不玩了,允祥见这小妮子认输也就停了手,却被她手里暗藏的雪球打了个正着。

他一个箭步蹿到她跟前,紧紧抓住她不听话的双手,她却“哎呀”地叫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她的手被冻得通红。

他无奈地笑了笑,哈气帮她暖手,心中的怜惜已经超越了一切。烙雪看着允祥,任由他为她暖手,须臾,似又想到了什么,“嗖”一下把手抽了回去。

这一刻,犹如时光倒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轻狂。

“快点走吧,不然淑雅格格该等急了。”烙雪丢下话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允祥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雪天里不安份地跃动着,嘴角边露出了一弧好看的笑意,也跟了上去。

与往日一般,烙雪陪着允祥出了宫,看着他上了马车,然后便随着早已等在那里的苏培盛一块儿回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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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1723年)四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雍正谕令允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

皇太后听到此讯悲忿不已,加上本就虑弱的身体,不时便病倒了,雍正听到消息立刻赶到了永和宫。皇太后见雍正到了床前,大喝着要雍正离开永和宫,说死也不要再见到他。

雍正含泪看着病危中的母亲,任由她对自己推敲打骂。烙雪站在边上,见皇太后有些咳喘,忙上前扶了一把,不料却被皇太后紧紧抓住手腕不放,她有话要对她说。雍正见母亲的情绪缓和了些,不禁松了口气,他明白母亲的意思,吩咐烙雪留在永和宫伺候,便向母亲跪安退出了永和宫。

烙雪本是皇太后为德妃时的贴身宫女,虽出自四贝勒府,却与德妃相当有缘,不久,德妃便把她收到了永和宫。自此以后,德妃便日日与烙雪相处,其情份甚似母女,烙雪也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悉心服待德妃,直至康熙将她调到了御前侍奉。

烙雪一边轻拍着皇太后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宫女泞香端来温水。

“太后,您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皇太后看了烙雪一眼,苍白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接过茶盅,小呷了一口便吩咐宁香端着水到外边守着,没有她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泞香躬身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烙雪虽不完全知道皇太后想说什么,却也猜到了六七成,不禁坐正了身子倾听。

“烙雪,老十四被老四囚于汤泉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烙雪点头应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听着,她知道,此时的皇太后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倾诉者,她有太多的怀疑与猜测,而现在除了她瓜尔佳烙雪没有人敢听皇太后诉说。

孝忝仁皇后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又一次紧紧抓住烙雪的手,接着说道:“我知道老十四性子烈,又从小与老四不和,本宫没有别的什么奢望,只想求你帮老十四求求情,至少,不要让老四杀了他,好不好?”

孝忝仁皇后越说越激动,眼泪“哗哗”地往下掉,烙雪先是一惊,很快便又回过神来,忙取出绢子替太后擦眼泪。

“太后,您别着急,十四爷没事的。”烙雪替太后擦眼泪边安慰道,“皇上虽然气十四爷,但也不至于要了十四爷的命,您不必担心。”

“烙雪,老四的个性冷淡又雷厉风行,保不准他哪天就会杀了老十四,你是老四信任的人,也只有你可以帮老十四了,本宫求你了,求求你救救老十四……”

皇太后说着就要给烙雪磕头,烙雪赶紧扶起皇太后,急声应道:“太后您别这样,烙雪受不起。”见太后仍然激动不已,烙雪忙起身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接着说道,“太后,十四爷对烙雪有过救命大恩,烙雪一辈子也不会忘,别说求情,就是要烙雪替十四爷去死,烙雪也绝无怨言,您如此待烙雪,烙雪实在承受不起。”

烙雪含泪诉说,字字发自内心,听罢,皇太后才稍稍平静了些,忙招呼烙雪起来。

五月,皇太后病情急剧恶化,雍正每日退朝必定到永和宫亲自侍奉汤药,但皇太后最终还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带着她对圣祖爷的思念、对老十四的牵挂、以及对雍正的误解,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悲痛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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烙雪转身成为怡亲王的侧福晋,这是她未曾想过的结果。婚礼没有红烛绸缎相伴,亦无锣鼓兵客相送,她只是顶着一块大红喜帕,由他牵着,进了怡亲王府的大门。

婚后三日,允祥便又开始了忙碌地工作,每日卯时进宫,不过戌时是不会出现在王府里的。

进了乾清门,烙雪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后倒去,允祥早已料到,把烙雪稳稳当当地接到了怀里。苏培盛本是一惊,见二人如此亲密的样子后,不禁掩着嘴笑了笑。

烙雪惊魂初定,见苏培盛在一旁偷笑,瞄了一眼允祥,突然大步向前走去,把苏培盛撞到了一边。转眼,苏培盛便在原地又蹦又跳的拍打自己,嘴里不停地大喊着“救命啊,有蟑螂!”

允祥停下看了看苏培盛,又见烙雪朝这边做了个鬼脸,知道又是这丫头搞的鬼,轻咳一声,“苏公公,我们快走吧,皇兄还等着呢。”说完便也朝着养心殿而去。

“唉~王爷!”苏培盛一边不停地拍打着自己,一边着急地跟了上去。

烙雪到了殿门外,等着允祥也到了,方才随着入殿,给雍正请了圣安后退到了边上。

雍正把御案最上边的一道折子递给允祥,两人谈了一会儿,烙雪也知道了大概。雍正突然目光一转看向烙雪,问道:“不知道怡亲王的雪福晋对此事有何看法?”

烙雪曲膝行礼,轻声说道:“‘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烙雪一介女流,不敢妄加评叛朝中大臣。”

雍正狐疑地打量了烙雪一番,突然笑起来,“好你个瓜尔佳烙雪,连你也不对联说实话啦?说,联今日就想听你的意思!”

“烙雪不敢……”烙雪思忖片刻,淡淡一笑,说道,“烙雪愚见,年将军虽有卓越公勋在身,却妄自尊大,不守为臣之道,而且植党营私,贪赃受贿。该赏的已赏,该罚的自然也当罚。”

话音未落,雍正便龙颜大悦地拊掌大笑道:“好,这才是联认识的瓜尔佳烙雪!”他要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就知道,烙雪定能说出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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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起日落、花开花谢、春去冬来……允祥早早地便在迓雪阁前堆了一个雪人。他呆呆瞧着地上的雪人,精灵剔透,犹如往日的烙雪,昔日的点滴如喷涌的泉水,一幕幕浮于眼前,他后悔没有多陪陪她,遗憾没有实现对她的承诺,而她,却为他付出了一生……

他浓眉深锁,望向远方,深邃的眼眸中泛着似幽若盼的光,口中喃喃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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