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皇朝南境,安州府,黑山山脉,宁家村。
村口,夕阳日暮,一株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下,两位身着青衣,年逾花甲的老人正在对坐下棋,似是打发无聊的时光。
此时,山间小径之上,一位十七八岁,做游历学子打扮,背着陈旧书箱的年轻人风尘仆仆而来。
这位年轻人来到两人身边,行了行礼,才轻轻问道:“两位老人家,这里可是宁家村?能否请教一下,村里的私塾怎么走?”
两位老人闻言,抬头想要回答之时,却不由得为眼前人出众的容貌与气度所摄,一时之间竟是忘了言语。
稍顷之后,一位老人似是才想起来应有的言语,轻咳一声,点了点头,答道:“此间正是宁家村,至于私塾,你只需沿着这条小路而去,村东头溪边最大的一间小院即是,不过,你是?”
年轻人又再一次施了施礼,温和的声音响起:“多谢,在下宁采臣,来自安州书院,受母亲之命,来此为宁家村的孩童启蒙教书,如今天色已晚,在下还需前往私塾,就不在此间多作停留,只能来日再叙,抱歉,告辞了。”
言罢,自称宁采臣的少年就已经转身离开,沿着村间小路而去。
两位老人注视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早无了下棋的兴致,一位老人放下手中的棋子,抚了抚白须,对着另一位老人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看来你我,或可以多一位同道中人了!”
随着老人的指引,“宁采臣”来到宁家村的私塾之外,院落的大门轻轻掩着,他稍稍感知就已知晓:这是一所幽静的小院,院内种了几株橘子树,一个应是学堂的大堂屋,另有寥寥几间房屋。
“宁采臣”上前推开门,与其间负责看门的老先生交代了一番前因后果,就被他带着安排到了这间小院的一处房间安置,除此之外,再见不到其他人了,看来私塾现在,就只有他一个先生而已。
稍稍安置以后,“宁采臣”回顾来到人间世界的数月时光,不由得想到:世间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他的真正名字,名为东方慕华,来自阴月皇朝,此次来到人间的第一站,即是在安州府的一处小镇,名唤淮安。自那里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一位年近花甲,似是苦寻儿子久无所获的老人。
两人遇见之时,老人正激动地扑向他,东方慕华稍以天演术推算她的过往,便已知晓,她那位名唤宁采臣的儿子,早已命丧一只水妖之口,重入轮回,再不复归来之期了,如今,徒留这一位孤寡老人在淮安镇了此残生。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因缘,这位痴痴呆呆的老人,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把东方慕华,错认为她那位早已逝去的儿子。
镜老师曾教过他,但凡人间行事,凡事需顺其自然。东方慕华略做考虑以后,便真的就此,随着宁母回到了她的家中,成了老人最后的寄托,以“宁采臣”这个身份,就近看顾一下她。
在宁母的家中,无所事事的东方慕华为宁母慢慢地梳理记忆,又借演算之法,学习那位宁采臣昔日在家中的行为举止,为宁母稍稍打点一二。
东方慕华与宁母如是相处数月时光,每日为她调理一下身体,输一些生机,不时听她念叨一些,昔日的过往。
逝去的宁采臣,去年自安州书院出师,年近二十,虽拿了个秀才的功名,却也没什么大成就。
在淮安镇居住的,以及宁家曾往来的所有人,其记忆都被他略做调整,倒也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似是都以为,昔日的宁采臣又回来了。
宁母的身体渐渐好转,意识也渐渐恢复清醒,也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家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蠢儿子。
后来,宁母自往来宁家村的乡客口中得知,那里近来,急缺一个负责启蒙的教书先生,“宁采臣”在家中无所事事,她觉得,或可以去补个缺。
于是,精神完全恢复的她,又急急忙忙地收拾好行李,然后把他,随着备好的行李赶出了家门。
于是,被宁母赶出来的东方慕华,只能带着宁母的指令,背着一个沉重的旧书箱,慢悠悠地朝着这个山中小村来了
来到宁家村的第二天,东方慕华就开始了私塾启蒙的教书生涯,宁家村还需启蒙的孩童并不多,大抵二十来个,一个个四五岁的年纪。
这样的年纪,也恰是最懵懵懂懂,又极为好奇的年纪,对自称宁采臣的这位小先生,除了喜爱以外,大抵也是看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私塾开课的第一天恰好只是相互熟悉一番,无需其他,东方慕华闲来无事,就开始翻阅私塾之中,仅有的启蒙读物。
无论天界人间,人族为蒙学的孩童准备的启蒙读物,大抵就是以下的两本:一本用以识文断字的《儒经》,一本解析天地至理的《道典》。
后者,在东方慕华看来,无非是拿来糊弄普通人的,大抵只是一本阐述基础的启蒙读物,并没有什么大作用。
随后开始的教书生涯,东方慕华对于教导这些人族的幼童也是无甚兴趣,学着推算到的昔日“宁采臣”的记忆,照着书本念几句,再让他的学生们跟着念几句。
然后东方慕华再为他们解说一些似懂非懂的意思,接着让他们自己琢磨一番,大抵这些学生也只是趁此时机闲谈一二,并没有什么大收获,如是往复几次,一天的课程也就结束了
随着时光的流逝,村里的原住民以及此间来来往往的山人游客,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位新来的教书先生,大抵见面往来之时,还会向他问候一句:“宁小先生,你好。”
东方慕华自然也会回以微笑,颔首致意道:“你们好!”
与东方慕华最有交集的两人,便是当日在村口大槐树下,对坐下棋的两位老人,两人自称是赵老先生和王老先生,应该是踏入先天境界的修道者,早已无再进一步的希望。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负责守护这座山脉唯一的沟通点,让其不至于毁于妖物之手,至于东方慕华这个真正的大妖魔,他们却是看不出来什么异常的。
三人之间来往之时,其实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语,最喜欢的,只是对那盘常年累月,都要布下的棋局略有见解罢了。
赵老先生有时候,还会夸奖一下,东方慕华在演算之道上的天赋,建议他尝试修行等等,对此不以为意的后者,也大抵是,听听就罢了
如是下来,东方慕华在这个宁静的山中小村,倒是惬意地过了数月时光,每天的任务,大抵就是早间与天真质朴的村民往来一二,然后为懵懵懂懂的幼童做好每天的私塾启蒙。
其余的闲暇时光,则是与两位老先生,品鉴棋局,偶尔闲谈,对东方慕华来说,这样的日子,倒别有一番趣味。
来此间停驻三月以后,东方慕华在山中小村的宁静生活,被一位特意找上私塾的中年商人所打破。
那位商人是安州府聚缘居的掌柜,名唤许多道,本是打算和几位镖师一起穿越此地的山中小径,到山对面的南郭镇收一笔旧账。
可惜运气着实不佳,来到宁家村之前就不慎摔断了腿,现在已是不良于行。
他听说村子只有“宁采臣”这一位能识文断字,而且腿脚利索的年轻人,于是上门千请万恳地让东方慕华帮忙跑一趟。
因此,东方慕华实在不便推辞,便在许多道期待的目光之中,带着村口两位老人免费赠送的护身符,背着书箱和账簿,走进了妖物横行的深山
这一处山脉,大抵有个黑山的称谓,来源不详,南郭镇离宁家村不远不近,大概要走十几天的小径,才能到山那边的南郭镇。
山中小径,古树森森,不见天日,青石铺就的小路之上,还有一层不知名植物形成的绿色植被。
时至中途,东方慕华依旧慢悠悠地背着老旧的书箱,自顾自地沿着小径行走,不经意间,却是发现了附近,于他来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于是,东方慕华停下脚步,心间运转灵觉,只见前方不远处,雾气缭绕的湖畔,有一位伫立不动的红衣女子,周身法道气息流转,毫不掩饰道基境的修为,女子双手轻划,无穷无尽的浩然正气为之接引而来,涌向湖中。
湖中此时,已是妖气冲天,重重水影不断游动,似乎被天地之间无穷无尽的浩然正气彻底锁定,无法突破封锁。
在树荫下观望的东方慕华只觉得,这妖气或有一点熟悉之感。
“可恶的家伙,你杀不了我的,快放了我!”随着重重水影聚合,化为人形,竟是一只修炼数百年的雌性水妖,孽气缭绕,看样子已经犯了不少杀孽,尤自不甘地挣扎轻叱。
“有意思,居然是玄心奥妙诀的修炼者,原来她就是那位吗?不过,看起来也太不像了。”
东方慕华看完伫立不动的女子,温和的眼眸转向水中那只水妖,眸间似有诡异的光芒流转。
旋即,东方慕华的目光漠然地注视着那只水妖:“呵,原来就是你,害死了宁采臣。”
话语刚落,东方慕华指间轻点,一缕微不可察的剑气瞬间掠入水中。
随即不远处,重重水影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道道深寒刺骨的剑气,瞬间将水妖彻底冻住。
稍顷之后,冰块又渐渐化为虚无,待其彻底消失以后,原本在水中似是不死不灭的水妖也就此没了声息。
做完一切的东方慕华,悄无声息地隐入小径,向深处继续走去,似是想避开湖边那位,依旧伫立不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