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带着女儿樊舒心去拜访昔日的好友。

公交车上放着广告，樊舒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像在看电视节目一样专注。

“妈妈，你看电视里，现在的电子词典都出彩屏的了，”樊舒心喉咙里带着一丝欣喜，但又下意识地压抑着自己兴奋的语气：“嗯……我看到我同桌就在用。”她似乎是出于礼貌，尽量让孙觉得她只是在阐述一件事情。

孙对电视广告毫无兴趣，“那种东西不实用。”

“我同桌用它学英语……”

不等樊舒心说完，孙便插上一句：“待会下了车，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卖水果的，去人家家里总要送点东西。”

“哦。”她每次跟母亲提到新鲜的事物，母亲总是会转移话题，她已经习惯了。

下了公交车，没走两步路就是一个格局很大的水果店，孙跟老板讨价还价买了甜橙、车厘子和红心火龙果，三种都是樊舒心平时在家极少见到的水果，看到妈妈摸出一张100块递给店主，真是稀奇，樊舒心的心里泛起一种莫名的奇怪滋味。

帮母亲拎着即将送出去的礼品，樊舒心时不时地提起拎袋往里面瞅两眼，这么精致漂亮，不便宜的水果，妈妈从来不舍得往家里买，居然会买来送人，樊舒心不懂也不甘心。

母女俩走到一栋很新的公寓住宅，楼道里很干净，墙角边放置着一些会散发香气的装饰摆设，但依旧可以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新楼的化学气味。

电梯到了18楼，出电梯右手边第一间就到了。

开门的是苏慧媛，她是孙年轻时在工厂的同事兼好友，和孙同岁。

苏慧媛的脸上带着一些淡妆，眉毛是纹过的，形状很好看但略显不自然，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亲切，眼角附近挤出一些细纹，要不是知道苏慧媛和自己同年，孙还真看不出多年未见的好友也已经45岁了。

“哎呀！媛媛，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还没等苏慧媛扔出寒暄的话，孙就抢着夸她。

“是啊，好久不见！孙你也没怎么变呀！”

看着苏慧媛的眼神慢慢偏向自己，樊舒心主动迎上去说：“苏阿姨，你好，这是带给你的一点见面礼。”一路上被母亲嘱咐了好几遍所谓的上门要懂规矩，所以就趁了母亲的意，一见到长辈就叫人。

“哟！这就是小舒心吧！你刚出生的时候，阿姨抱过你的。”

苏慧媛接过樊舒心手里的水果，“这么客气干嘛。”她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闺女一般，搡着樊舒心，抚摸她的头发，接着搂着她的肩，招呼她进门。

苏慧媛家的电视机正播着电视广告，音量调得很轻，电视这样开着只是为了做背景音。

樊舒心看到茶几上放着五颜六色各种口味的饮料和零食，这种配置在家里很少有，好像只有家里来了几个客人的时候，孙才会摆出来，而且也没眼前的那么丰富。

母亲正和苏慧媛聊着陈年旧事，樊舒心却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坐在母亲边上，盯着电视广告看得出神。

欧歌从厨房里端出一盘水果，走到茶几附近的时候引起了孙的注意，她停下了正在和苏慧媛说的话，话锋一转：“媛媛，这是你儿子吧。”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欧歌，继续说：“瞧我这记性，孩子都长那么大了，名字我都记不清了。”

“阿姨，您好，我叫做欧歌，今年22岁。”欧歌放下水果盘，坐在苏慧媛边上，“不好意思啊，刚刚我在厨房切水果，都没出来迎迎您和妹妹。”欧歌的声音里透露着绅士的品格，脸上的微笑阳光开朗，一双大眼睛笑着，散发出真挚的眼神。

孙忍不住要夸夸这个小伙子：“媛媛，你儿子真懂事啊！你可真会教孩子！”

“哪里啊，倒是你，看你们家小舒心多乖巧，坐在你旁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人也出落得水灵。”

孙搡了搡樊舒心，“你苏阿姨夸你呢。”

樊舒心这才把注意力从电视广告上移开，眼神一转不小心对上了欧歌的目光。

“嘿！你好，我叫欧歌。你就是舒心吧。”欧歌真诚地望着樊舒心，并把水果盘向她推近了一些，“多吃一些水果，这些都是为你和孙阿姨准备的。”

“谢谢。”樊舒心温吞地道着谢，低头一看，水果盘里工整地摆着切好的甜橙、车厘子和火龙果，立刻又瞥了一眼远处的餐桌上，妈妈买来的水果还原封不动地在那儿放着呢，她差点就以为眼前这些就是刚刚买的水果。

接近了午餐的时间，苏慧媛说要去厨房烧菜，孙提议要重温一下年轻时一起做菜的乐趣，硬要跟苏慧媛一起下厨房，苏慧媛推脱说不能让客人动手，但实在拗不过孙，只好嘱咐欧歌在客厅多关照樊舒心，便和孙一同进厨房忙活。

欧歌从房里拿出了一些DVD，问樊舒心想要看什么动漫或者电影，樊舒心却说看现在电视里播的这个节目就挺好的。欧歌看了一眼电视，里面在播电视购物，两个主持人正在极力推销着某牌化妆品的口红。

“你喜欢喝什么饮料呢？桌上有雪碧、奶茶，还有这个……是草莓奶昔。”

欧歌举着瓶子研究饮料的品种，樊舒心说：“我喝白水就可以了。”眼神还留在电视上。

“是不是你爸爸妈妈从小不让你喝饮料啊？哈哈。”欧歌对眼前这个女孩有点好奇，喜欢看电视广告，对好吃的好喝的貌似都不太感兴趣……

“哦，对了，难得出来做客，是应该喝一些，不然太辜负主人家的好意了，”樊舒心似乎想起了母亲先前的嘱咐，终于把眼神从电视屏幕迁移到了欧歌身上，犹豫了两秒，她从桌上拿了一瓶饮料，“嗯……我就喝草莓奶昔吧，谢谢哥哥。”樊舒心的脸颊上笑出了一个小酒窝，欧歌忽然觉得这个女孩挺可爱的，而且非常懂事。

苏慧媛从厨房走出来，到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找出一条新的围裙，转身看到欧歌在跟樊舒心说话，心里一乐，跑过去插了一句话：“舒心，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跟欧歌交流哦。”

欧歌正愁接下来跟樊舒心聊些什么好，妈妈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提示。

“哥哥，你知道开心的英语除了happy以外还有什么说法吗？”樊舒心依了苏慧媛的主意。

“常用的还有pleasant、glad和delighted。”欧歌脱口而出，这对于他来说完全不是难事儿。

……

吃午饭前，要不是欧歌硬是不让樊舒心帮忙端菜，摆碗筷，樊舒心也是要帮忙一起弄的。

桌上有肉、有菜、有汤，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出自两名能干的主妇之手，口味自然是不错的。

孙和苏慧媛仍旧上演着“互相吹捧”的戏码，沉浸在彼此的对话中乐此不疲，一时之间似乎无暇关注旁边的两个孩子。

两个大人的说话声在一旁此起彼伏的，这让用餐的氛围倒是一点都不尴尬。樊舒心细嚼慢咽地吃着饭，欧歌发现她差不多小半碗饭下去了，筷子却始终只在离自己最近的两盘蔬菜里面辗转徘徊。

樊舒心刚要下筷夹面前的蘑菇，却被欧歌整盘端走，换成了一盘鸡腿呈现在她眼前。

“舒心，你别光吃蔬菜啊，吃鸡腿，还有牛肉。”欧歌把荤菜慢慢向樊舒心前方迁移，这个举动让孙和苏慧媛的聊天暂停下来。

苏慧媛意识到自己少了主人的礼数，忙不迭地舀了一碗排骨汤给樊舒心，“舒心啊，不好意思，跟你妈妈聊天都忘了招呼你吃饭，来，阿姨给你盛了一碗排骨汤，这是我从早上就炖在锅里的，你尝尝。”

樊舒心立马放下筷子，站起身，弓着身子去接斜对面苏慧媛递来的汤碗，“谢谢阿姨，谢谢谢谢！”带有一些惊慌无措的口吻。

坐下的同时，樊舒心还瞥了孙一眼，她看到母亲也瞅着自己，好在眼色平稳，她这才安心地喝起汤来。

“孙啊，你女儿真的很懂礼貌，外头那些像她这般大的，”苏慧媛顿了一会儿，掰了掰手指，“舒心今年有13、4岁了吧？”

孙回答：“13岁，开学就初二了。”

“哎哟，那真的是不容易，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才刚刚进入叛逆期，外头那些女孩子都叛逆得很，”苏慧媛温和地看着樊舒心，“哪像我们舒心这么乖巧懂事啊！”

欧歌坐在樊舒心对面悄悄注视着她，她正埋着头吃饭，苏慧媛提到她的时候，她会放慢咀嚼的速度，似乎是在暗中从揣摩别人话里的意思。她好像只是一个会吃饭的机器，并没有在品尝饭菜的味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