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布作者:笔特慢 发布时间:2024-03-07

山谷上花红叶绿,满山挂满了肥硕的果实,一个个丰腴饱满,活像待人垂涎的美人,被这丛林环绕的山间,谷底村的村民像往常一样,在神阴山的呼号声中醒来,开始一天的耕作。他们脸上宁静平和,在田地和屋舍间穿梭,相互礼让着,人们扛着锄头,拎着水桶,各司其职,趁着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气候正宜人的时候,多做些活计。

田里的青苗长势正旺,新开的土地肥力不比第二年的强,却远好过那些濒临失效的土地,人们要抓紧时机,在这正值壮年的土地上多些收获。毕竟祖宗余下的土地不多了,以后的日子怎么样,谁也没有想过,曾有人提出用野果代替粮食,可是他给全村人带来了灾难,现在似乎他的名字也与不详划上了等号,没有人愿意提他的名字,更加没有人敢提野果的事情,人们选择遗忘,让这段不幸的往事飘散到大山之间,让山神替他们保存。

村民们相比不确定的未来,更加愿意把握眼前实实在在的土地,他们变得更加任劳任怨了,在老村长八斤的带领下,整个村子逐渐从那场大变故中回过神来,山神似乎也支持他们这样做,新开的土地非常肥沃,年初种下的第一批青苗已经有些结了穗,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奇事,老村长说他快九十岁的人了,也从没见过有土地能让谷子长这么快,说不准今年还能多种一茬苗呢。

人们受了鼓舞,更加干劲十足的对待劳动,山神没有因为他们试图涉猎他诅咒过的果子而抛弃他们,反而赐予他们这样的美好,感恩山神,赞美山神。

相比于大人们日夜劳作,孩子们的世界则更加单纯,他们只需要玩,玩的开心比什么都重要,男孩子到了十八岁就要去田里帮忙,这让孩子们很小就懂得珍惜他们不多的童年,他们变着花样的玩,敞开了玩,什么地方都少不了他们嬉闹的笑声。

大笼领着他的好兄弟们在屋舍间东躲西藏,避开大人们的目光,蹑手蹑足在墙根下遛过,经过七叔的大院子,他的胖媳妇正撅着肥硕的屁股在院子里洗衣服,靠在院墙边盯了她一会,大笼觉得她不会突然回过头来,一招手带着大伙一溜烟跑过去,紧接着又翻过五婶的独户小茅屋,踩着八斤爷爷家后院的水缸爬上墙,再跳过明姨的茅草屋顶,顺着灰土拍实的小路一直向外走,拐过两个弯,捏着鼻子绕过臭水沟,一路向北,很快就能看到那根高耸的木杆,它上面的木笼空荡荡的,微风在它的缝隙间吹过,让它没有丝毫的摇摆,稳稳当当的悬在半空,他们向着木杆的方向走了一会,终于没有大人的身影,撒丫子跑开来,冲过木杆前的空地,一口气跑出村,沿着山林间被野草覆盖的小路猛冲了一会,终于在一棵巨大的树干边停了下来。大笼喘了两口粗气,背靠在那棵粗壮得不像样子的大树上看着他的兄弟们,今天大伙都来了,疤瘌头和朝天鼻紧跟在他身后,马耳朵在他们旁边弯腰大喘气,跳豆过去踢了他的屁股一脚,他马上恢复了精神两人追逐了起来,肥屁远远得落在后面,大呼小叫的呼喊他们等等他。

这些都是大笼给他们起的外号,他觉得大人们给起的名字特别土,什么大笼二笼三笼四笼,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他都要忘了他们的本名,于是他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叫他们,村里人说没见过他这么淘的孩子,可到头来,大人们也跟着他叫他起的这些“雅号”,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却帅气得多,叫山风,意思是大山里吹来的风,村民们崇拜大山,觉得这山就是世界,只有山里的风才能游览它全部的景象,可是大人们却不让他这么叫,村民们崇拜大山,以山的名字做外号,那是大不敬,要遭报应的,因为这事大笼没少挨了打,可他不管,在大人面前他是老老实实的大笼,在这帮孩子面前,他就是山风,谁不这么叫他就揍谁。

其他的孩子们却没有这个胆量,他们既怕大人说,又怕挨大笼的揍,于是他们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叫他大风,两头都不得罪,想出这个主意的马耳朵心里还有个意思,他没跟大笼说,说出来一定挨揍,大风谐音大疯子,他见大笼对这个名字颇为满意,每当小孩们这么叫他的时候,马耳朵心里就一阵窃喜,我耳朵像马,你是个大疯子,我们谁也不欠谁。

孩子们每天都要遛出来撒野,可今天不同,过些日子就是八斤老太爷的大寿,大人们自然有他们贺寿的方式,村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无非是猎户家给两个野味,寻常人家敬上点粮食,大家一起吃个贺寿的饭,这日子也就算过去了。大风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要让大人们刮目相看,都说他淘,淘也有个正经淘法,于是他便召集了他的“英雄好汉”们,要给八老太爷准备点特殊的礼物。

大疯子在前面披靳斩棘,他手里不知在哪撅了一根木棍,他把它幻想成绝世的武器对着迎面阻拦他的敌人挥舞,仿佛那些拦路的树枝都是妖魔鬼怪,绝世的武器要配绝世的英雄,在他的脑海中他当之无愧是这个人,他要给他的小兄弟们做个榜样,叫他们看看什么是男子气概。小伙伴们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跳豆快步凑上前来,跟他走个并排,问道:“风哥,咱们这是去哪给八爷爷弄礼物。”他不无担心的抬头看天,丛林渐密,纵横交错的树冠将天空遮了严实,他真的觉得这些大树会把他们都吞了。

“跟着我走就是了,哪那么多话。”山风表现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他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只想着找些特别的东西做礼物,寻常的野物果子谷物八老太爷那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既然要给人家贺寿,就得有些诚意,村子周边的东西实在是太普通啦。

跳豆瘪了嘴,说道:“咱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我有点害怕。”

“你怕个什么劲,我不是跟你一起走呢吗,我怎么不怕。”

“你是我们老大,你当然不怕?”跳豆拨开一根横在面前的树枝,他发现这根树枝非常的柔韧,于是犯了坏,手里故意攥着枝头走了老远,直到感觉它不能再伸展了,突然放开了手。

“哎呦!”身后马耳朵躲闪不及,迎面挨了树枝一鞭,连鼻子带眼镜囫囵个挨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他冲上来作势要打跳豆,却被他察觉了,连蹦带跳躲开前面挡路的枝桠跑了出去,边跑边回头对着马耳朵做鬼脸。

马耳朵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满脸的鼻涕眼泪,撩开步子向他冲过去,他们绕着一棵大树转了好几圈,谁也够不着谁,马耳朵喘着气看着跳豆在不远处冲着他扭屁股,他捡起地上的石头砸过去,被对方灵巧的躲开。

疤瘌头和朝天鼻像是一对双胞胎,两个人做什么都要绑在一起,这时他们两个和肥屁已经超过了马耳朵,劝他不要闹了,万一在林子里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马耳朵垂头丧气的跟着他们向前走,心里却暗自发狠,他假意对跳豆说:“咱们别闹了,你看大风哥都走远了,一会就剩咱们几个,你带我们出去啊?”

跳豆不以为然,“我才不管你们呢,谁有本事谁出去,没本事的就留在这陪山神过寿吧。”

说着林子里挂了一阵风,吹得树叶呜呜作响,像是大山听到了跳豆的话,正在给他回应,吓得跳豆一缩脖,吐了舌头,马耳朵大声取笑他“看你那怂样,我看山神老爷喜欢你,要叫你陪他呢?哈哈!”

跳豆挺直了腰,故作镇定的还嘴道:“那当然,我们爷俩关系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马耳朵见准了时机,一个箭步窜上去,把跳豆扑倒在地,一屁股做在他的肚子上,也不真打,伸出手去拧他的脸,跳豆两脚乱蹬,两个手凌空乱抓,抠眼睛插鼻孔,马耳朵也不甘示弱,来者不拒,张嘴就咬,两人闹得不亦乐乎,突然跳豆停止了反抗,面前门户大开,狠狠的吃了马耳朵两个爆栗,他也不做反抗,歪着脑袋怔怔的看着一个方向。马耳朵又打了他一下,问道:“嗨,你傻啦,生气啦?”

跳豆把他从身上推开,马耳朵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起身要接着扑他,跳豆爬起来向着他们身后的密林里张望,马耳朵觉得他举止奇怪,也停下来跟着他一起张望,问道:“你看什么呢?”

那密林层层叠叠,树枝纵横交错,风从它们中间穿过,发出呼啦啦的声响,马耳朵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被丛林环抱,每个方向似乎都长得一样,看起来深不可测,他觉得自己背脊一阵发凉,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心中升起抑制不住的恐惧,只想着赶紧回头追上大伙,却冷不防被跳豆掏了裆,他捂着自己的裆部弯下腰去,这一击正中要害,疼得他肚皮直窜,他恶狠狠的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骗老子,你等着,别叫我逮着你,我把你绑在树上扔在山里。”

他再怎么骂也是徒劳,人家蹦跳着追赶大部队去了,他无可奈何只得咬着牙忍痛站起身来,原地跳了跳,见四下没人扯开裤腰上的兽皮观察自己的小兄弟是不是受了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疼痛感也渐渐消退,他放下心来,将他妈妈给他用一百张老鼠皮精心缝制的兽裙围好,快步向前追赶。

在他身后不远处,树干后面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见他们都走的远了,也急匆匆的跟了上来。

孩子们谁也不知走了多远,周围的景色千篇一律,除了树就是树,绕过一棵大树还有一棵更大的树,跳豆最先不耐烦,跑到大笼跟前,试探着问道:“山风哥哥,咱们还有多远?我想回家了。”

大笼早已经想要回去了,可他早就迷了路,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只想着在他们发现之前赶快找到回去的路,这样想着,只好答道:“你着什么急,给八老太爷的大礼还没找到呢。”

马耳朵叫道:“你到底要给他找什么礼物啊,还有多久啊,我都饿了。”

大笼横了他一眼,眉毛一挑,说道:“你饿个什么劲,肥屁都没说饿,你没听说山里有神泉,咱们过去给八爷爷整上一点,叫他老人家尝尝鲜,这礼物绝对独一无二。”

肥屁像配合他似的,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常年积累的落叶腐枝让地面潮湿松软,细小的树枝在他的大屁股下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他毫不在意这些细枝扎在他屁股上的感觉,不仅不疼,还有些舒服,他长吁了一口气,说道:“你们要找你们去吧,我可是走不动了,我就在这等你们,你们取了泉水可别忘了回来找我,到时候多装一点水给我留着,渴死我了。”

大笼声势汹汹的踩着腐枝向他走过来,枝桠被他踩得咯吱咯吱响,像是在做最后的呼救,他一把揪住肥屁的耳朵拎他起来,照着屁股狠命给了一脚,他哪能叫他在这等着,回去的路他都找不到,别说丢一个人在这里再回来找他了,哪还有什么泉水,他骂道:“要喝你自己去喝,别在这犯懒,就你事多!”

刚把他拎起来,疤瘌眼和朝天鼻在一边也就地倒下了,揉着自己累的发胀的双腿,抱怨道:“我们也不去了,你和跳豆他们去吧,实在是走不动了,水我们也不喝了,你们快点就行了。”

这下把大笼急的团团转,叫他去哪找泉水,他不过是趁着大人闲聊偷听了一嘴,他进林子来也没真想着找什么泉水,不过是走到密林深处发现自己迷了路而随口找的一个借口,这个十八岁的男孩想哭,却又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小兄弟的面哭,只好扮作凶狠的样子,挨个踢他们,好像犯错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

可他们一大早就偷遛出来,谁也没怎么吃早饭,这会都饿得前心贴后背,连往日里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跳豆都开始打蔫,大笼是真的慌了,见揍他们都没有反应,只好松口道:“那好,我们在这歇一会,然后赶紧往回走吧。”

马耳朵奇道:“那咱们不去神泉啦,我还想去开开眼呢。”

大笼有气无力的回答道:“下次去。”

马耳朵不依不饶:“别啊,好不容易走这么远,这几个窝囊废就在这,我跟你去。”

大笼眼睛一亮,说道:“真的?”

跳豆一看马耳朵开口了,他也不甘示弱,逞强道:“我也去,让这几个窝囊废在这待着吧,找到泉水也不给他们喝!”

大笼把手里扒拉半天落叶的小树枝一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说道:“那咱们走,我可告诉你们三个,可别乱走,走丢了我可不管你们。”

肥屁想没听见似的,往厚厚的落叶里一躺,摆了摆手,说道:“快去吧,我们哪也不去。”

疤瘌头和朝天鼻凑到他跟前,跟他挤在一起,也挥手叫他们快去快回,大笼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努力的记下这个地方的样子,这实在太难了,每一棵树似乎长得都一样,但是他还是逼着自己将这里装进自己的脑子里,要是找不到他们自己又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心里虽然害怕,可是老大就要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他确认自己记得这个地方之后,领着两个小跟班,装着一副坦然的样子,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头扎进了密林。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密林中,直到肥屁只能听得见树叶和风摩擦的轻响,他不安的四处张望,发现他们三个早已被密林包围得密不透风,绿色的苔藓爬满了树干,像某一种说不上来的树皮肤病,让原本就粗糙古怪的树干变得更加丑陋,或许这些树就是因为疾病缠身才落下了这么多的树叶,也许这些树叶上同样带着它们传统的不知名的树病,他伸手一捞,树叶在他的手上滑落,粘腻湿滑,平整的地面被他翻了一块下来,散发出树病特有的腥气,他飞速的把手上粘着的东西拍掉,果然在树叶间也充满了绿色的苔藓,他忽地站起,这下好了,他的屁股上也沾满了苔藓,他的屁股如此硕大,粘上的苔藓一定要比他们两个更多,他觉得自己快要跟这些怪树一样,被苔藓包围吞噬,然后一点点在树林中腐烂掉。直到死去他的妈妈也不会找得到他,因为他已经被苔藓腐蚀掉了,跟这些枯枝烂叶,腐烂的树根混为一体,他不安的轻叫了一声,把这些鬼念头从自己的脑子中赶走,他的小伙伴疤瘌头和朝天鼻却在一旁神态自若,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异样,他向他们两个凑了凑,试探着问道:“疤瘌头,咱们要不也跟着大笼去找泉水?”

朝天鼻抢先道:“哈,你没叫他山风大哥,他听见了肯定会揍你,一会我就告诉他。”

疤瘌头打断了他的话,“你傻吗,你要告诉他就偷偷的告诉,当着肥屁的面你瞎说什么?”

肥屁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可是自打他们进到林子深处,没有一个地方不显得诡异,他也不知道去哪才能让他安心,只是本能的觉得还是大伙全都凑在一起比较好,他有些后悔跟着大笼来一起弄什么鬼的生日礼物,那老爷子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每天躺在床上叫他收养的两个讨厌鬼伺候,他原本觉得那两个讨厌鬼比眼前的这两个讨厌鬼还讨厌,可他们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试图告他的状。

他又不敢跟他们发脾气,还是追问道:“怎么样,咱们走吗?”

疤瘌头对他反了个白眼,轻蔑的说道:“你要走自己去呗,拉着我们干什么,我们刚歇一会,你不是第一个要在这歇着的人吗?”

肥屁不再好意思提要求,闷闷不乐的坐在他们身边,他感觉到他坐下的那一刹那疤瘌头稍微挪了一下身子,就为了不跟他紧挨在一起,潮湿的腐叶侵蚀着他的屁股,隔着厚皮裙似乎都能感受到它们的阴冷,也许是因为他的屁股太大了,难道他们两人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吗,他沮丧得想这又不是他的错,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就比别人大了一圈,他的妈妈还总是嫌弃他吃的多,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旦有什么事让他心烦意乱,吃些什么东西便能让他安心下来,比如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碗米饭或者是一根烤老鼠腿,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于是他下意识的四下张望起来,寻找任何可以让他塞进嘴里的东西,这点知识他还是有的,他爸爸从小就带着他去村边不远的地方捕猎野兽,他老子试图用这种办法让他多点男子气概,或者让他多一种爱好,至少不要整天坐在那里往嘴里填东西。结果除了让他学会如何捕捉老鼠并且把他们变着花样的塞进嘴里并且变得更胖了之外,没有起到半点作用,他爸爸比他自己更加早的放弃了他,只要他能够长大,在够年龄的时候可以接替他下地干活,并且不会因为吃得太多而让全家挨饿就已经足够了。

肥屁翻了半天发现这里的土质跟村边的那些干燥松软的土地相差很大,刨开盖在上面厚厚的烂叶子露出来的土地坚硬无比,他试着用手继续刨了两下,除了让他的手指生疼以外没有任何的收获,据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老鼠都不可能在这样硬的土地上打洞做窝。疤瘌头和朝天鼻一脸嘲弄的看着他,问他是不是怕得想要挖个洞提前把自己埋了,还说这么小一个坑可盖不住他的大屁股,他不理他们,一门心思想让自己安定下来,虽然知道这里不会有老鼠兔子等等一切愿意在地面上打洞的生物,他还是把腐叶铺成的土层翻开了一大片,直到露出了一些树根扎入地下的地方,他惊叹于这些树神奇的生命力,又更加沮丧的发现在树根的附近也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蘑菇一样的可以放进嘴里的植物。他只好返回头去求这对讨厌的家伙赶快跟他走吧,他想这个时候追上去或许还来得及,再晚一些时候,恐怕一点大笼他们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朝天鼻有些心动,试探着望向疤瘌头,疤瘌头挠挠他头上疤瘌周围的一圈皮肤,这地方总是让他发痒,他从不愿意让他的伙伴们看出来这点,他总是告诉他们这一块疤瘌是他独一无二引以为自豪的标志,朝天鼻就很是羡慕他,他不能叫他们知道这东西其实搞得他非常难受,所以他挠的非常小心翼翼,装作漫不经心的在上面一刮,稍稍的缓解了痒。他一度认为自己的疤瘌地下其实住着一大群蚂蚁,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蚁后,不断的向外扩散着带着痒的蚂蚁,一旦他没有在第一次挠的时候把他皮肤下面的蚂蚁抓死,那蚂蚁便会钻到他皮肤深处去,痒的程度虽然不及在表面那样厉害,可是光用手挠是再也解决不了了,他只能任由他在里面一直痒下去,直到下一只蚂蚁在疤瘌里爬出来,带着更痒的感觉才能让他忽视掉前一只蚂蚁。

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强忍着头顶上的痒让他的嘴角一动一动的,他没好气的再次拒绝了肥屁的无理要求,他粗暴的打断了肥屁黏人的哭求,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我也不想在这待了,咱们干脆回去得了。”

肥屁惊道:“那怎么行,山风大哥找不到咱们可怎么办?”

疤瘌头一撇嘴,“什么山风大哥,他就比我大两个月,不就是个子高点吗,他还顾得上管你,其实他们早就自己先回去了。”

“为什么?他们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就在这等他吧,我可先回去了,朝天鼻,咱们走!”疤瘌头起身拉起朝天鼻,连同他身上沾的烂叶一起拍掉,看也没有再看肥屁一眼,钻进来时的树丛中去。

肥屁在原地站了一会,风拨动树叶在他的头顶沙沙作响,很快恐惧袭击了他的全身,让他放弃了犹豫,匆忙跟上他们的身影。

大笼从未在密林中游荡这么久,即使从他记事起,这片密林就如同老朋友一般环绕在村子的周围,他自以为对它的了解也如同对老朋友一般了若指掌,直到在它的内部穿梭,深入到他从未深入过得地方,才发觉很多事情远比表面上来的复杂。他绕过的每一棵树都似曾相识,连它们周围落叶的位置都大致相同,他也分不清这些树那些是真的刚刚走过,哪些又是新的出现,他内心里不得不承认他早就迷了路,可是太阳还高挂在天空,阳光射落的角度似乎稍稍改变了一些,这他也不能完全的确定,但至少他能确信还有很长的时间让他去找到出路,虽然他一直嘴硬,声称自己仍然在寻找泉水。

跳豆不停的追问还是打破了他的耐心,对他吼道:“要么你就自己回去,要么就闭上你的臭嘴。”

跳豆吐了下舌头,以掩饰自己的委屈,同时给马耳朵一个求助的眼神,马耳朵只好接口说道:“大风哥,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我好像有点迷路了,我有点害怕。”

大笼又何尝不怕,不过听到别人嘴里率先吐出这两个字还是让他充满了优越感,这证明他永远都要比他们更强,自己无愧于他们的大哥,于是更加笃信自己一定要找到传说中的泉水,即使这泉水在大人们的口中也仅仅存在于传说当中。

这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换上一副平静的口吻,安慰两个跟班道:“你们放心,跟着我什么时候出过错,只要找到泉水咱们就回去。”

跳豆两人无可奈何的对视了一眼,若是刚才他们还有机会跟其他三人留在一起,现在却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要怪只能怪自己好奇心作祟又消退的太快,千篇一律的密林让他们很快赶到乏味,这里早已没有人类曾活动的踪迹,地面上被落叶覆盖的野兽形迹时刻透露出危险的气息,这让他们不由得加快脚步,三个人几乎前脚贴着后脚,在他们从未到过的领域穿行。

大笼心里又何尝不在打鼓,他在心里默默向山神祈祷,默念那些明娘教给他的奇怪的句子,平日里他对这些祷词嗤之以鼻,现在他只怪自己记得不够熟悉,他念诵了一遍又一遍,盼着山神发善心,给他些指引,让他能带着伙伴们平安归来,他又意识到如果自己念诵的太多,让山神喜欢上了自己,干脆把他留在身边永远陪伴着山神这可怎么办,他不寒而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又在心里悄悄对山神解释绝不是自己不愿意陪伴他,而是他一定要将伙伴们送回去,这是事关他在同龄人之中树立威信的头等大事。

可天不遂人愿,太阳落山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落日的余晖挂在树梢枝头,树木的影子连城一片,很快他们就连路都看不清了,没有了阳光的压制,树林中的潮气腾然升起,让他们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要比上一次更加费力。伸手所触的地方到处都是潮湿一片,湿滑的地面,沾着露水的树干,就连眼睛也被雾气所蒙。跳豆像是被泡软了的豆子,再也跳不起劲来,马耳朵的耳朵垂在腮帮子上,没有一点马耳朵的样子,两个人边走边偷偷抹眼泪,因为大笼一看到他们哭泣就要揍他们,大笼自己何尝不是因为害怕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如果不是这两个家伙在这,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不仅是他要做出老大的样子,而是如果他们不陪着他,他会比现在怕上一百倍。

一旦人陷入了恐惧当中,知觉就会变得异常敏感,许多刚才听不见的声音在心里都被放大了出来,这其中唯一有节律的是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当他们不小心踩到某些因为运气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比较干燥的树枝上,发出刺耳的树木的断裂声都能吓他们一跳,这让他们更加小心翼翼,走得更加缓慢了。

而在黑洞洞的树影后面藏着的那些声音则让他们心惊肉跳,大笼早已忘记逞强,一手牵着一个伙伴的手,三个人的潮湿混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惊恐,树叶的摩擦变成密林的低语,时刻充斥在耳朵里,最让他们胆寒的是这沙沙声中藏着一种他们从未辨别过的声音。

那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又似乎从未靠近,它若即若离的萦绕在他们三个的周围,似乎并不存在,又好像无处不在,他们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发出的声响会将那丛林暗处的东西引出来。

他们手无寸铁,身上穿的是不能完全覆体的兽皮,手中拿的是随手折断的树枝,又饿又累又乏,在大山面前,他们就是毫不设防的婴儿,是送上门来的肥肉,几乎不用咀嚼就能被吞进肚子中去。

四周随手可得的野果是无法抗拒的诱惑,可是迫于村中关于野果的恐怖传说让他们谁也不敢率先伸出手去摘,可当腹中的饥饿和腿上的倦怠占据上风,恐惧击败了脑中仅存的意志,跳豆怯生生的提议让大笼放弃了坚持,他们选了一个比较低矮的树木摘下了果子,甜美的果汁充盈在嘴巴里,鲜嫩的口感洗刷着味蕾,让一直紧绷的心弦稍作舒缓,三个人索性放开手脚,大吃特吃起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原本与他们若即若离的声音突然向他们迅速逼近,跳豆一手一个果子,左边啃一下,右边啃一下,沾了满脸粘稠的果汁,马耳朵已经吃完了一个,正在伸手去摘第二个,大笼看着他背后窜出的身影目瞪口呆,手中的野果掉落在地上。

变故发生的比预想还要快,那黑影迅猛无匹,马耳朵还未发出声音就被它拖入森林,跳豆瞬间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尖叫,伴随着他的嚎叫喷薄而出的还有他的尿液。

那影子来如风,去如电,大笼对着它隐去的方向发足急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驻足回身却发现马耳朵的一只草鞋孤零零的落在地上,大笼两腿发软,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发觉在无处不在的黑暗中藏着无数只暗黄色的星星对他闪烁,这世间哪有这么近的星星,那分明是怪兽的眼睛。

大笼心里清楚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可他叫天无门,脚底不应,双手攥着那根软绵绵的树枝,颤抖从他的胳膊传递到树枝尖上变成了剧烈的摆动。大笼感觉到自己的喉头上下耸动,吞咽口水的声音锤击着他的耳鼓叫他头晕目眩,恍惚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他们向襁褓中的他张开了双手,带着他进山采果,教他如何辨别能吃的虫子,递给他烤得外焦里嫩的老鼠,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融化进这无边的黑暗中。

隐匿在黑暗中的黄光一闪,丛林中树枝折断的声音噼啪作响,大笼匆忙躲避,笨拙的脚步被脚下的树根绊倒,手中的树枝摔出好远,头顶上一阵旋风刮过,黑影没入了对面的丛林,大笼机缘巧合躲过一劫,这将他从恐惧中惊醒,手脚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他连滚带爬站起身来没命奔逃。

他的举动惊动了原本安静的群星,一下子它们都在黑暗中随着大笼的动作而行动起来,大笼左躲右闪,堪堪避过了几次攻击,每一次怪兽的冲击却都给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大笼不知对方是真的没有抓住他,还是只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深深的绝望袭击了他的内心,就如同疲惫和伤痛占据了他的肉体,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放弃,追随他的兄弟们而去。死亡是种轻松的逃避方式,既不用面对肉体上的折磨,也不用想着脱身后如何面对村民和他兄弟的父母的责问。

他扑在一棵树上,背着湿滑的树干喘着粗气,肩膀和大腿的灼痛让他的大脑神志不清,也许这就是终点了,这个时候他可以放声大哭了,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他所面对的早已超越了他的年龄。

他哭了很久,哭得忘我,直到他的声音嘶哑也没有东西来夺走他的性命,认清了生死便忘记了恐惧,他止住哭声,擦去蒙住双眼的泪水,才发觉周围一片寂静,黄色的繁星消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月亮如同圆盘一般,穿过树林层叠的树冠映在他的脸上。

他不知自己如何逃过了这一劫,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传来的触感真实而冰冷,恐惧褪去后,疲惫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的身体越来越轻,知觉离他远去。

肥屁吃力的跟在疤瘌头和朝天鼻的后面,这两个人似乎有意要把他甩掉,脚步越来越快,任他怎么呼叫都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他只能逼迫自己的两条胖腿加快步伐,他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藏在腐叶中随时会将他绊倒的树根,他知道一旦他摔倒,这两个人一定会借机将他丢在这里,是绝对不会管他的死活的。

他有些后悔因为一时的偷懒而没有选择跟随大笼而去,也许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取了神泉返回村子中去,而他们三个却想没头苍蝇一般在无尽的树林中乱撞,绕过一棵树出现的还是树,翻过一座山丘还是一座山,没有神泉,没有村庄,没有太阳,只有越来越看不清的路和越来越多的树。

当最后一缕阳光也在密林中消失,树林中被压制了一天的湿气一下子回过神来,钻入林中人肌肤中每一个毛孔当中,纵是肥屁有着比常人多得多的脂肪也难以阻止湿气的入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吸入鼻孔中的潮气湿粘湿粘的,让他胸闷气短,他却不敢开口叫那两个家伙停下来,叫了也是徒劳,他咬着牙关,胖脸上竟挤出一条肌肉的轮廓,脚下一刻也不敢放松。

即使这样他还是远远的被落在后面,天黑之后前面两人的背影渐渐的只剩下一个轮廓,好在月光接替了太阳,让他还能勉强分辨自己没有掉队。他们走的路早已超过了来时走的长度,肥屁心里清楚他们早就迷了路,一整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上,他听说村里有厉害的猎手可以凭借月亮的方位来辨别方向,可惜他不是猎手,前面带路的两个家伙也不是猎手,他们还没到可以学习捕猎技巧的年纪,而且凭他的身材,多半是没有机会去当猎人的,他的归属不过就是村后面那一大片田地。当他意识到这点之后,就只对吃和睡感兴趣,在别人的父母打猎归来之后心里偷偷的羡慕一下,然后第一时间跑去用他肥嘟嘟的圆脸讨一下他们的欢心,从而得以分享狩猎归来的喜悦。

他只分得过老鼠爪子,野兔尾巴和一些细小的不足以如大人眼的蛇,以及一些带壳的不那么肥硕的虫子,从来没有分得过野外辨明方向的本事,当然他心里清楚,前面带路的两个家伙更加不会,他们连老鼠爪子都没吃到过。

可是那两个人却仍然不知疲倦的在前面探索,好似一定要证明他们比他要强似的,肥屁早就看明白了这点,可是证明自己比最弱的家伙强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搞不懂,就因为如果在最强的家伙面前逞能会被揍,所以要靠欺负他这样的胖子来获得满足吗。

密林可不管这些,不论是谁在它的面前都是迷途的小鹿,高耸的树木参天而上,扭曲的枝桠尽情伸展,如同一个个拦路的鬼影,夜晚树叶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群低语的魔鬼,商量着怎么把三个迷路的小孩无声无息的吃掉。

肥屁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前面的两个家伙如蒙大赦赶紧站住了脚步,等着胖子磕磕绊绊的追上来,饶是这样,疤瘌头依旧要嘲笑肥屁一番,即使他脸上还带着没有掩饰干净的害怕神情。

“就是你拖我们后腿,要不是等你我们早就回家了。”疤瘌头用这样的言语来隐藏自己内心的不安,朝天鼻则在一旁抓紧附和,好像胖子真的是他们的累赘一样。

“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肥屁被人挤兑习惯了,没做争辩,而是紧走了两步跟伙伴们靠的更近一些,仿佛这样可以让他们觉得更加安全一点。

“有什么不对,白天不就是这么来的吗,这你都认不出来了?”疤瘌头凌空一指,肥屁根本看不清他指的是什么,明白他还在逞强,只好说道:“认不出来,那咱们还有多久能回家?”

疤瘌头不耐烦的摆手,心虚的叫嚷道:“你不认路就别管那么多,反正跟我走就得了,别磨磨蹭蹭的耽误时间,我妈肯定着急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肥屁,于是他试探着提议“要不咱们在这等着吧,大人们看咱们这么晚不回去,肯定回来找我们的。”

疤瘌头把头一仰,鄙视道:“你就知道靠大人,窝囊废,白长了一身肥肉,要等你在这等着吧,我可要自己回去了,你走不走?”朝天鼻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他自然也知道现在已经迷了路,或许一向被他看不起的肥屁说的更有道理,可是他还是倾向于一贯听从惯了的疤瘌头,他迟疑着说:“走?”

疤瘌头把他一拉,说道:“要走就快走,跟这窝囊废待久了你也要变窝囊了。”

肥屁急了,不知哪来的勇气,可能是周围的树木要比疤瘌头可怕得多,于是他上去猛推了疤瘌头一把,疤瘌头被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肥屁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和疤瘌头一样吃惊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疤瘌头从地上弹起来叫道:“你敢打我,我打死你!”

他猛扑过来,肥屁吓得脑袋脖子缩成一团,连连后退,疤瘌头张牙舞爪的抓住他的兽皮领子,使劲向他的方向拽,可是肥屁的体重几乎是他的两倍,他拽了两拽对方纹丝不动,疤瘌头顿时觉得失了天大的面子,劈头给了肥屁一巴掌,肥屁只好连连招架。

“你敢推我,你还敢推我,你要疯了你!”在疤瘌头歇斯底里的攻势下,肥屁护住自己的头,却没受什么大伤,疤瘌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瘦小了,那些巴掌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这时,争斗的两个人的耳边同时出现了一声深沉的叹息。

两人同时停了手,望向旁边的朝天鼻,疤瘌头先发难了,喝道:“你也要反天了?你笑话谁?”

朝天鼻面无血色,动作僵硬的摊开两个手,显然他也听到了,他虚弱的辩解道:“不是我……”

疤瘌头和肥屁面色紧张的对望了一眼,肥屁脑海里浮现出上午他看到的那个躲在树后的阴影,心中一阵颤抖,没等说话,疤瘌头却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耍什么花招!我,我不理你了!”

说罢飞快的转身就跑,肥屁当然不想就这样被抛在密林中,跟那无形的发出叹息的家伙待在一起,说不定命都要没了,一下子就把在这里等待大人救援的事情忘在脑后,他跑过朝天鼻身边的时候,顺手抓住他的胳膊,把吓僵了得朝天鼻拖走。

“你要往哪走?”肥屁吃力的问在前面带路的疤瘌头,朝天鼻已经回过神来,变成朝天鼻拖着沉重的肥屁一起跑。

“不知道,往高处去,说不定能找个地方看到路。”疤瘌头被吓坏了,顾不上撒谎撑面子说了真话。

他们一行人一路沿着地势高的方向跑,可是跑过了一个高坡马上就要下坡,没找到真正能将密林一览无余的地方,反而更加辨不清方向了,这一番折腾不仅肥屁,另外两个孩子也没有力气再跑了,三个人像烂泥一样扑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朝天鼻先开口了“谢谢你啊,刚才还记得带着我。”

肥屁气都踹不匀,只好摆了摆手,疤瘌头在旁边哼了一声,却也自知理亏,没有答话,谁叫平时都是他做的事情在危难关头却叫这个胖子给做了呢。

三个人歇了一会,疤瘌头试探着问道:“你们又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样,纷纷摇头,孩子们稍微放松了一些,不管它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没有追过来,突然,肥屁坐起身来,手里抓了一大把地上的树叶,举到眼前,迎着微弱的月光看了半天,问道:“你们见过这样的树叶吗?是不是跟刚才的不太一样?”

疤瘌头和朝天鼻闻言也观察起四周的落叶来,疤瘌头奇道:“这叶子怎么这么宽?这么厚,比之前的大了两倍。”

朝天鼻补充道:“好像还是黄色的。”

三个人又观察了半天,发现四周的树木跟之前待过的地方大不一样,更加粗壮,表皮更加粗糙,一个个生长的形状更加怪异,每一棵树都似乎长拧巴了,在月光的映衬下变得异常狰狞,它们伸长而扭曲的树枝像是要来抓捕他们三人的巨手。

朝天鼻率先哭了起来,肥屁也想哭,可是被他抢了先,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疤瘌头过来给了朝天鼻一巴掌,喝道:“闭嘴,你才是真窝囊,你看肥屁都没哭。”

肥屁更加不敢哭出来,赶紧把要掉下来的眼泪往下压了压,语气尽量平稳的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疤瘌头也没了主意,只好说道:“要不咱们在这里等着大人?”

肥屁可不敢再在树林就待了,幸好这里的树林没有刚才那么茂密,并且树干弯弯扭扭的,也不湿滑,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爬到树上看看,说不定能看到村子呢?”

疤瘌头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肥屁,好像重新认识了他,立刻拍手表示同意,他拎起还在抹眼泪的朝天鼻,说道:“你个小,身体轻,你去爬!”

朝天鼻连连摆手,推脱道:“我不敢,我不敢。”

疤瘌头踢了他屁股一脚,骂道:“你看肥屁都不怕,你一个劲的怕什么?快去!”

说着几乎是押着朝天鼻,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树下,那棵树的树干几乎要他们三人合抱,树干弯弯曲曲却一直向天空延展,抬头向上望去树冠遮天蔽日直入云端,朝天鼻两腿打转,只听疤瘌头对他喝道:“快上,你平时在村里不是老爬树吗?别磨蹭,一会那东西追来了,第一个就把你抓走。”

朝天鼻的翻鼻孔往外涌着鼻涕,哭道:“你们可别走,它要是来了,你们把我丢下怎么办?”

疤瘌头眼珠一转,随口哄他道:“它来了我们在地上,根本看不见你,我们给你当诱饵把它骗走,你老老实实的在上面带着,比我们还安全,你快上树,你还想不想回家?”

朝天鼻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有理由再推脱,吭哧瘪肚的开始爬树,那树干实在是太粗了,好在树皮粗糙,还有很多瘤疤突起,朝天鼻费力巴拉的踩在上面,一寸一寸的往上挪,疤瘌头和肥屁在下面焦躁不安的看着他,朝天鼻爬上半米多的时候动作轻快舒展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摸清了这树干的规律,正当下面的两个人心情稍稍放松的时候眼瞅着朝天鼻突然脚下一空,两只手对着树干凌空抓了半天,整个人仰面朝天跌落下来。还是疤瘌头反应快一点,肥屁啊的一声还未出口,疤瘌头抢先一步伸出手去接住了朝天鼻,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肥屁担心两人受伤赶了两步上前,没想到疤瘌头一骨碌翻身起来,一脚踢在抽抽搭搭哭泣的朝天鼻的屁股上,怒道:“快起来!你干什么呢,慢点爬能死啊你。”

朝天鼻抹着眼泪,抽泣着说:“我饿的不行,不想上了。”

他这么一说,肥屁一直强忍着没敢说的饿意又冲向大脑,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咕噜叫了一声,他接着月光看到疤瘌头对他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于是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疤瘌头拧着朝天鼻的脸,凶巴巴的道:“你不上去是不是,你不上去咱们都在这饿死,你看看你早不说,刚才那些树全是野果子你不吃,跑到这来喊饿,你看看这些树长的,是你吃它们还是它们吃你?!”

朝天鼻四下环顾,只觉得奇形怪状的树木森森然站在那里,形态扭曲,面目可憎,树皮上到处是突起的瘤疤,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像是树干上长满了凶恶的人脸,他心中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疤瘌头使劲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压低着声音骂他:“你嫌我们死的不够快是不是,想把那东西引来啊!快点上树!”

朝天鼻不想上树,又怕挨打,不情不愿的自己挪到树下,回头可怜巴巴的望着疤瘌头,疤瘌头没管他,给了他一个向上的眼神,他又望向肥屁,肥屁受宠若惊似的,没想到他居然会寻求他的帮助,平日里这些人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肥屁也没了主意,把眼神从两人的对视中挪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直到他感觉对方也没有再看他了,才把目光移回来,这时朝天鼻已经开始第二次爬树了。

疤瘌头和肥屁怕他再掉下来,于是紧贴着树干向上张望,随时准备他如果掉下来,两人一起接住他,这一次朝天鼻似乎是抛开了心中沉重的报复,动作比掉下来之前还要麻利,就像在村口爬树一样,很快就来到了树干第一个曲度上面,他把身体伏在树干上,稍做喘息,还向下面摆了摆手,马上又向第二个曲度发起冲击,很快整个人就没入了茂密的枝叶当中。

树下只剩下疤瘌头和肥屁两个人,一阵冷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他们使劲张望,在树叶的缝隙中努力寻找朝天鼻的身影,看了半天除了酸痛的脖子以外一无所获。在树林的包围中,少了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使得周围的环境更加阴森冷清,两个人谁也不敢说话,似乎稍微动一动就会被潜伏在树林中的恶魔、怪物、坏人、魔鬼,谁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给发现,然后把他们抓走,在吃掉前受尽折磨,这样他们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也见不到讨厌的邻居大叔和疼爱他们的热情大婶。肥屁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握住了疤瘌头的手,疤瘌头居然没有挣脱,这在平常是不可想象的,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还有些湿哒哒的,显然他的内心也同样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两个人的脖子发酸,却不愿意放弃向上观察,于是决定轮班守着这棵树,轮到肥屁第三次向上观察的时候,疤瘌头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一边随手拨弄着地上的树叶,一边说道:“你说,上面没什么东西吧?”

肥屁心里一突,反问道:“上面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可万一刚才那东西是待在树上的,咱们是不是把他害死了?”

“没,没,不可能,你别瞎说。”肥屁嘴硬,心里却打起了鼓,他说得不是不可能。

“我说万一,他上去被吃了,那东西吃完就睡了,咱们一直在底下等着,那家伙一醒,下来把咱们也吃了。”

“你别吓唬人,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叫他下来试试?要是叫三声不下来,咱们就赶紧跑?”

“可是要是他没事,咱们跑了,不是真的把他害死了?”疤瘌头把手里捻成团的树叶扔到远处,又在身边摸起来一片完整的树叶。

“这,我也不知道,要么咱们喊着试试?”

疤瘌头的头皮又开始发痒了,从头顶一直往他的心里钻,他不再避讳肥屁,恼火的用力的挠着头皮,听着手指和皮肤摩擦的声音让他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正当他下决心同意肥屁的提议的时候,却听肥屁说道:“下来了!”

他眯起双眼顺着肥屁抬起的手指向上望去,只见影影绰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叶繁茂的地方露了出来,他盯着那耸动的人影看了半天,确认下来的只有朝天鼻一个人,没有带下其他的什么奇怪的东西,看来他的担心有些多余,不由的松了口气,朝天鼻屁股一扭一扭的,人影越来越大,终于在离地还有一截的位置,他回头望了一下,叫下面的两个人闪开,手一松,脚一蹬,在空中转身,稳稳的趴落在两人腾出的空地上,他站起身拍拍手上沾的落叶和树皮的碎屑,兴奋的说道:“你们猜我看着什么了?”

“找着家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这一刻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得上回家的吸引力了。

“那到没有,四周一片漆黑,就一个地方有亮光。”朝天鼻一改上树前扭扭捏捏的样子,好像自己立了大功一般,胸膛挺得老高。

疤瘌头了他胸口一拳,急道:“没找着家你高兴什么,上去让风吹傻啦?”

朝天鼻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委委屈屈的回道:“真的看不到村子在哪,要不你上去看看。”

疤瘌头抬手要打,肥屁赶紧拦住他,问道:“那你说有亮光的地方是什么,从小到大我可没听说这附近还有别的村子。”

“你没听过别的村子,那你总听过神泉吧。”

“神泉?大笼说的那个?你没看错?”两个人瞪大了眼睛,并不相信朝天鼻随便上个树就能有这样的运气,毕竟神泉也仅仅存在于大人口中的传说当中而已。

“绝对没有,那就是神泉,我在上面看了好久,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慢才下来,我换了好几个角度看呢,一开始我也不信,以为就是普通一个水沟,你们猜怎么着,我跑到那头最长的那根枝桠,冒着生命危险看了半天!”朝天鼻用手一指延展向北方的树冠,在树下根本看不到他所说的那根枝桠,肥屁两人还是向那边张望了半天,做出看到了的样子点了点头。“那不是普通的水沟,那里面的水五颜六色的,比彩虹还好看!不是神水是什么?”

疤瘌头两人对视了一样,他们也想不出是什么,朝天鼻对于自己的发现感到非常兴奋,提议道看去看看,村子可以再找,可是神泉不是谁都能找到的,要是采回圣水给八斤老爷子祝寿,一定会让人刮目相看的。

疤瘌头听了他说的话,当即就决定要去采水,让他们看看,大笼做不到的事我疤瘌头可以做到,以后叫他们再也不能叫我疤瘌头。肥屁对于谁当孩子头心里没什么打算,他只是又饿又渴,听朝天鼻的描述,那神泉距离他们非常近,他要去用圣水填饱他的肚子,也不枉来这神山一遭。

三个孩子的意见迅速统一,在风与树叶的叹息中,凭着他们未经打磨的勇气向未知的湖水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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