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末、日，华茳家院子

华茳妈妈站在自己家窗户前的凳子上溜着窗户缝。窗台上放着裁成条儿的窗户纸和一碗白面调的浆糊。窗玻璃上新贴的窗户纸一条条的。

林山挑着一挑水从大门进来，向华茳家屋门走去。

华茳妈妈：（连忙从凳子上下来去开门）快歇一会儿吧，这一上午都挑了四挑水了，缸早就满了。

二、日，华茳家厨房

林山：（走进屋里）这挑水就在桶里放着，能多吃几天。

华茳妈妈：你大哥这星期天也不休息，家里的活儿都扔给你干了。

林山：(把两桶水放在水缸跟前)这不算啥，我走了嫂子。

宋秀云：（穿着暗红格子薄棉大衣走了进来）嫂子，他有力气就让他使去。

林山：（低着头）我走了（从宋秀云身边走了过去）。

宋秀云：（白了一眼林山）你别去学校，咱家也得溜窗户缝。

林山停住脚步，看着宋秀云。

华茳妈妈：溜窗户缝都是女人干的活儿，林老师挑了一上午的水，让他歇会儿吧，咱俩溜窗户缝儿。

宋秀云：嫂子，我这刚从县城回来，站了一道儿，这大冷的天儿还得站着抹浆糊，我干不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林山：（为宋秀云打开屋门）你歇着吧，这点儿活我也能干。

华茳妈妈：（看着宋秀云背影，无奈地向里屋走去）俺家有玻璃纸，我帮你一起把玻璃纸糊上。

宋秀云：（身影消失在门外）谁爱干谁干，反正我不干。

三、日，林自强家

宋秀云蒙着被躺在炕头。

南窗外，华茳妈妈和林山拿着玻璃纸和木条忙活的身影。

四、日，林自强家窗外

冷风呼呼的刮着，玻璃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华茳妈妈把细木条卷在玻璃纸边上，贴着窗框边儿按着固定。

林山拿着小锤子，把钉子钉在木条上。

华茳妈妈：（透过玻璃窗看着屋里）秀云出门累了，坐车人容易乏。

林山：（钉着钉子）嗯，我不指望她，就是让你挨累了。

华茳妈妈：没事，谁让我是她嫂子呢。

林山：秀云就是命好。

华茳妈妈：秀云也挺不容易，要不是受你老丈人和你哥成分影响，当年也能保送上个大学。

林山：（沉默片刻）嫂子，这一圈钉完之后就行了吗？

华茳妈妈：斜着还得糊几条窗户纸，要不然风大容易刮坏玻璃纸。

林山：好，这几条我自己能糊上，你回屋吧，嫂子。

华茳妈妈：（看了一眼屋里的宋秀云）好，记着糊成菱形块儿啊，我去做饭。

林山：你忙着吧，嫂子。

华茳妈妈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林山皱着眉看了一眼屋里的宋秀云，拿起一张窗户纸用剪子剪成条。

五、傍晚，华茳家厨房

华茳妈妈在昏暗的灯光下掀开锅盖，酸菜炖粉条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

林自强拉着华茳的手从门外进来，小脸都冻的通红。

华茳妈妈：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

华茳：（走到锅台前看着锅里的菜）妈妈，我饿了。

华茳妈妈：饿了才想起来回家，不饿就想不起来回家吧。

林自强：（看着华茳妈妈往小盆里盛着酸菜炖粉条）我在外面就闻到酸菜的香味儿了。

华茳妈妈：这是你韩大娘家的酸菜，咱家的还没腌好呢。自强，去把你妈你爸叫过来吃饭。

林自强：嗯（转身向门口跑去）。

六、傍晚，林自强家

林自强打开屋门，从外屋到里屋都是黑黑的。林自强走进里屋。

林山不在家。

宋秀云盖着被躺在炕上，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宋秀云：一整天都不烧炕，这炕都拔凉了。

林自强：我现在就烧，我舅妈让你和我爸去吃饭。

宋秀云：（拉了一下墙上的麻绳，灯亮了。坐了起来，看了一眼条琴上的座钟）这都几点了才做好饭，（穿鞋，看着林自强）你爸没在家，你烧炕吧，我去吃饭了。

林自强：嗯（转身出去了）。

宋秀云站在镜子前整理着睡乱的头发，拿起放在炕梢的棉大衣向门口走去。

七、傍晚，华茳家

炕桌上放着一小盆酸菜炖粉条，一小碗咸菜，一小碗酱，一盘焯好的冻白菜和切成片的毛葱。

华茳坐在炕桌边，看着妈妈盛饭。

宋秀云披着衣服跑了进来。

宋秀云：降温了，真冷。

华茳妈妈：（回头看宋秀云）林老师呢？

宋秀云：不知道，在学校吧？

华茳妈妈：把他找回来吃饭哪。

宋秀云：他那么大的人，到了做饭的点儿不回来做饭，我还要去找他回来吃饭？我不去。

华茳妈妈：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懂点儿事了，你跟他结婚了就得惦记他，不能老像以前似的自己顾自己了。

宋秀云：他比我大那么多都不知道惦记我，不回来做饭我还要到你这儿蹭饭，他懂事儿吗？

华茳妈妈：自强呢，去找他爸啦？

宋秀云：在家烧炕呢，炕一天都没烧了，都把我冻醒了。

华茳妈妈：（放下饭碗向门口走去）自强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让他饿着肚子干活儿？

宋秀云：（端起一碗饭看着华茳妈妈背影）他是你什么人呢这么惦记？（看着酸菜炖粉条挟了一口放在嘴里）我早就想吃酸菜了。

华茳看着宋秀云，脸上没有表情。

宋秀云：（又夹了一口菜，看着华茳）这小丫头和我一点儿都不亲。

华茳听出宋秀云说的话不好听，拿起身边的胶皮娃娃摆弄着。

八、夜，林自强家厨房

林自强蹲在灶坑前，向灶坑里吹着气。

灶坑里劈好的木头发着微弱的火光。

华茳妈妈：（走了进来）自强，去吃饭吧，火我来点。

林自强：快点着了，舅妈，你先回去吃饭吧。

华茳妈妈：（蹲下来看了一眼灶坑）豆秸放的少就不容易点着，（从旁边的豆秸堆上抓了一把豆秸塞到灶坑里木头下）把火柴给我。

林自强把火柴递给华茳妈妈。

华茳妈妈擦着一根火柴，放在灶坑里的豆秸下不动。豆秸慢慢点着了。

林自强：（脸上露出笑容）着了，舅妈，点着了。

华茳妈妈：（把灶坑周围的豆秸收拾干净，站了起来）走吧，自强，这一灶够着半个小时的，先吃饭。

林自强站起来跟着华茳妈妈向门口走去。

九、夜，华茳家里屋

宋秀云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开门声，人的脚步声。

华茳爸爸：（声音从外屋传来）好香。

宋秀云听见大哥回来了，连忙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放下饭碗，迎了过来。

宋秀云：哥回来了，快吃饭吧，我吃完了，回家烧炕去。

华茳爸爸：你嫂子呢？

宋秀云：刚出去，马上就回来了。

华茳爸爸：（脱下大衣，向华茳走去）华茳，爸回来了，快让爸看看。

宋秀云连忙溜了出去。

华茳：（站了起来）爸，你怎么才回来呀？

华茳爸爸：（抱起华茳）现在回来也不晚哪，（看了一眼饭桌）这么多好吃的，你妈呢？

华茳妈妈：（声音从门外传来）在这儿呢。

十、夜，华茳家厨房

华茳妈妈、林自强和宋秀云在里屋门外相遇。

宋秀云：嫂子快吃饭吧，我哥回来了。

华茳妈妈：你吃完了，这么快？

宋秀云：我不饿，没吃多少，我回去烧炕。

华茳妈妈：哦，那自强就不用回去烧炕了呗？

宋秀云：不用了，我烧就行。

林自强靠到墙边站着，看着宋秀云走了出去。

华茳妈妈：自强，进屋吃饭。

十一、夜，华茳家里屋

华茳妈妈和林自强开门走了进来。

华茳爸爸抱着华茳看过来。

华茳妈妈走到炕桌前看了一眼被宋秀云吃了一大半的菜盆。

华茳妈妈：我把给你留的菜端进来，自强，脱鞋上炕吃饭（向门口走去）。

林自强：嗯，舅，我给你烫点儿酒。

华茳爸爸：不用烫了，直接喝吧。

林自强：哦，（走到地桌前拿起一瓶二锅头，往茶缸里倒了小半缸）

华茳妈妈：（端着一盆菜走进来）快吃吧，一会儿粉条该坨了。

华茳爸爸：（脱鞋上炕坐在里头，看着桌子上的菜)这日子过的真有奔头，（满意地喝了一口酒）自强这孩子真孝心，给我倒了半缸酒。

华茳坐在爸爸旁边，看着爸爸满意地“咝“了一声，也跟着学着“咝“了一声。

其余几个人都笑了。

华茳妈妈：(和林自强坐在炕沿边儿，乐呵呵地）自强快赶上你半个儿子了。自强，多吃点儿。

林自强：（笑呵呵地）嗯。

华茳爸爸：（夹起一段冻白菜在酱上蘸了一下放到嘴里）好吃。

华茳妈妈：知道你早就想这口儿了，多吃点儿。

华茳爸爸：（看着吃的正香的华茳和林自强）咱这一家人，这暖房热屋的，苦点儿累点儿，值了。

华茳妈妈：值了。

林自强吃了一口饭，羡慕地看着华茳妈妈和爸爸。

十二、几天后、晨，托儿所门口

林自强拉着华茳的手，走到托儿所门口。

林自强：（拉开托儿所的门）妹妹，快进去吧，晚上哥哥来接你。

华茳：（向林自强摆了摆手）哥哥再见。

林自强：再见。（转身向操场南边跑去）

十三、晨，小学老师办公室

田老师拿着一个教学用大三角板正要出门。

另两名女老师正在整理作业本。

两名男老师正在备课。

宋秀云穿着一件红色绸缎面料的棉袄罩（类似今天的唐装），拎着一个红毛线织的背包高傲地走了进来。

田老师：（笑着）来上班啦？

宋秀云：不来怎么办，老在家呆着人家也不让啊。

田老师笑了一下向门口走去。

女老师甲：这件衣服真好看，宋老师，在哪儿做的？

宋秀云：县城。

女老师甲：等我结婚的时候我也做一件。

宋秀云：（往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坐）你可别跟我做一样的。

女老师甲撇了一下嘴不再说话。

女老师乙：在家呆这十天好像胖了？

宋秀云：老林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哪能不胖？

女老师乙：你命可真好，找了一个这么好的丈夫。

宋秀云：（骄傲地）不好谁嫁他呀？

女老师乙：你长这么漂亮，你们可算郎才女貌了。

宋秀云：（拿出小镜子照）不是我吹，俺们老林那可是立过二等功的，全县有几个。

女老师乙：没有几个。

两名男教师看了一眼宋秀云。

宋秀云：（忽然站了起来用手指摸了一下桌面，神经质地）好几天没上班，怎么还是这么埋汰？

上课钟声响起。

女老师甲、乙没理会宋秀云，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宋秀云：（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群土包子。

两个男老师面面相觑。

十四、一个多月后、日，某大队街道

白雪覆盖着村庄。

华茳爸爸穿着白色的羊毛露在外的皮棉袄，戴着一顶羊皮帽子，推着自行车艰难地走在村里的街道上。

路人甲：（穿着黑色棉袄，两只手抄在棉袄袖子里，走过来）老宋，这天儿还送信哪？

华茳爸爸：（笑呵呵地，胡子上挂着白霜）啥天都得送啊，人家都盼着呢，不能在咱这儿耽误喽。

十五、日，某户社员家

老两口拉着华茳爸爸的手。

大爷：（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宋邮递员哪，太谢谢你了，给老三邮的棉袄棉裤都邮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收没收到，这几天就盼着这封信，以为这天儿不能送来了呢，你说该咋谢你呀。

华茳爸爸：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你家老三在山东念大学，上次来信还是刚开学那时候吧，这都冬天了，家书抵万金，父母的心情我最了解了。

大娘：好人哪，这都快中午了，在这儿吃完饭再走吧。

华茳爸爸：今天就不在这儿吃了，还得去几个大队，争取早点儿送完，送完了赶上哪儿就在哪儿吃。

十六、日，社员家大门口

华茳爸爸推着自行车从木门出来向街上走。

社员老两口从后面追了上来。

大娘：（手里拿个白布包）宋邮递员，等一下。

华茳爸爸停下来回头看着跟上来的老两口。

大娘：（把手中的白布包递给华茳爸爸）我蒸的混合面儿发糕，还热乎呢，你带着路上吃。

华茳爸爸：（接过白布包）谢谢大婶，我今天还真没带干粮，这下不会挨饿了。

大爷：宋邮递员哪，要不是你婶心细，今天让你挨饿我们心里多有愧呀。

华茳爸爸：我怕吃饭耽误时间，影响送邮包和信，谢谢大叔大婶了，我得赶紧走了。

老两口：慢走啊，发糕趁热乎吃。

华茳爸爸：（推着自行车的背影）谢谢，快回去吧。

十七、日，宋秀云办公室

铁炉子上烧着水壶，墙上挂着几件棉大衣。

宋秀云正在办公桌前备课。

女老师甲正在判作业。

门开了，朱玲走了进来。

女老师甲：（抬起头看见朱玲）朱老师，你咋来了？

宋秀云：转过头看着朱玲，没说话。

朱玲：（骄傲地走到女老师甲跟前）这不是吗，我哥非让我给他捎点儿奶粉，大枣，核桃啥的给他孙子，他孙子才满月，能吃核桃大枣吗。

女老师甲：给你侄媳妇吃孩子不就跟着借光了吗。

朱玲：（假装无意间看到宋秀云）宋老师，你还没转正哪，那可得抓紧了，现在全县代课老师好几百，要等机会可不容易。

宋秀云：（气得两只手攥成拳头，强装出笑脸）正在办着，快办妥了，等办妥了，我告诉你一声。

朱玲：那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哦，我刚才看见林老师了，咋邋遢成那样了呢，胡子拉碴的，可不像以前那么精神了。

宋秀云尴尬地笑了一下，哑口无言。

朱玲得意洋洋的走了。

宋秀云：（把备课笔记往桌子上一摔）小人得志，得瑟啥呀，不就是嫁个好丈夫，有个好亲戚吗。

女老师甲：（好奇地）宋老师，你真办转正哪，你要有门路的话，帮我也一起办了呗。

宋秀云：（勉强挤出笑容）我也是人托人，不好再求人家了。

女老师甲：哎，看你们都有门路，真羡慕。

十八、傍晚，华茳家厨房

厨房大锅里煮着大碴子，屋里雾气腾腾，白炽灯灯光昏暗。灶坑前，小华茳坐在小板凳上，林自强蹲在旁边。两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眼欲穿的看着灶坑里火苗已经熄灭的火堆。

小华茳：（声音稚嫩，有些急切）哥哥，土豆什么时候能熟啊？我饿。

林自强：（安慰的口吻）别着急啊妹妹，快熟了，再等一小会儿。你查一百个数，哥就帮你把土豆扒出来。

小华茳：（有些雀跃地）好啊好啊，（快速地数数）1，2，3，4——100（迫不及待地）哥哥，查完一百个数了，能吃了吗？

林自强：哥帮你看看啊。

林自强拿着一根烧火用的一头儿已经被火燎的发黑的木棍，在火堆里扒拉几下，几个黑黢黢的土豆滚到灶坑边上。

小华茳伸出手刚要拿起其中一个。

林自强连忙伸手拦住她。

林自强：先别拿，太烫，哥帮你。

林自强拿起一个大点儿的土豆，烫得扔到另一只手里，又扔回来到这只手。扔了十几个来回，手有些适应了土豆的温度，捏了捏，软软的。

小华茳两只乌黑油亮的大眼睛，看着土豆在哥哥手里跳来跳去，咯咯咯咯的笑着，耐心的等着哥哥能尽快把土豆弄好，吃到嘴里。

林自强：(高兴地)熟了，能吃了。

华茳：（拍着小手）哥哥，快点儿，快点儿。

林自强快速地扒着土豆被烧焦的外壳，时不时的吹吹烫得有些疼的手，咽了一下口水，他想马上能尝一口。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土豆的妹妹，忍住了。起身走到碗橱前，拿出一个碗，一个小勺，把扒好皮的土豆放在了碗里，走回来递给一直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自强：慢点吃妹妹，别烫着。

华茳接过碗和勺，用勺挖了一小块土豆，送到嘴里。

华茳：好烫——咝，好吃。

林自强：哥帮你吹吹。

林自强看着烫得嘴里吹着气的华茳，接过碗来，用勺把土豆分成了小块儿，用力地吹了几下，递给华茳。

林自强：慢点吃，哥再帮你剥几个土豆。

十九、傍晚，宋秀云家卧室

宋秀云躺在炕头，盖着一个棉被，侧着身拿着一本书看着。面前的炕上放着一包饼干，一小堆瓜子，一小堆瓜子皮。

宋秀云：（自言自语地）铁蛋子又跑哪儿去了，两点多就放学了，也不好好烧炕，这炕都不热乎了。

宋秀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拿起一个瓜子放在嘴边嗑，瓜子很快变成皮儿扔到炕上瓜子皮堆儿里。

宋秀云：看他来我不好好管管他。

二十：傍晚，华茳家厨房

华茳的碗里已经有了三个土豆。

林自强又剥了一个土豆，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吃着。

二十一、夜，华茳家卧室

条琴上油灯灯光昏暗。

林自强穿着外衣外裤，头冲着炕里面的方向，脚上穿着棉鞋耷拉在炕沿上，在华茳家炕上睡着了，旁边华茳盖着棉被睡得正香。

开门声，林自强听见外面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了。林自强一骨碌爬起来，坐在炕沿上，看着卧室门口。

卧室门口，华茳妈妈头上、身上厚厚的雪，手里拿着一副棉手套，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林自强：（带着困意）舅妈，你回来了，我煮的大馇粥，在锅里呢，我去给你端上来。

华茳妈妈：（脱棉大衣）妹妹睡着啦？你们俩吃饭了吗？今天又回来晚了，外边可冷了。

林自强：（下地）舅妈，我和妹妹吃完了，妹妹饿了。你快上炕暖和暖和，我帮你盛饭。

华茳妈妈把棉大衣、男式棉帽子摘下来抖抖上面的雪，放在条琴上，走到华茳跟前。

华茳两只小手举在头的两侧，小嘴儿周围一圈黑乎乎的，是吃土豆留下的痕迹。小脸睡觉睡得红扑扑的。

华茳妈妈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手伸到褥子下面，炕烧得很热，华茳妈妈把华茳睡的褥子往炕梢方向推过去。

林自强把立在地上靠近墙边的一个小饭桌放到了华茳妈妈刚刚腾出的炕头的位置，看了一眼华茳妈妈和华茳。

林自强：舅妈，妹妹可听话了，一点儿都没哭。

华茳妈妈：妹妹有你陪着玩儿，天天都可高兴了。

林自强开心地笑着向门口走去。

华茳妈妈环视整个房间，干净而整洁。

林自强在厨房掀锅盖的声音传来。

华茳妈妈拿起油灯向门口走去。

二十二、夜，华茳家厨房

林自强在黑暗中摸索着往一个小盆里盛大碴粥。

华茳妈妈：(端着油灯走了过来)一到这时候电力就供应不上，总停电。

林自强：（盛着大碴粥）嗯，五点多就停电了。舅妈，你在屋里等着就行了。

华茳妈妈：就这一个油灯，我怕你烫着，我盛吧。

林自强：舅妈，碗厨里有我拌好的咸菜，你拿咸菜就行。

华茳妈妈：（走到碗厨前打开柜门）呀，萝卜咸菜，有香油味儿，你放香油了？

林自强：（端着大碴粥向里屋走去）还放了一点儿酱油和醋。

华茳妈妈：（连忙走在前面给林自强照路）自强真懂事，我和你舅不在家，家里多亏有你。

二十三、夜，林自强家

炕上放着一张饭桌，饭桌上一盏油灯。林山、宋秀云面对面坐着吃饭。一小盆大馇粥，一小碗萝卜咸菜（粥和咸菜都是林自强从华茳家端过来的）

宋秀云：（突然用力地一摔筷子）这日子没法过了，天天大馇子咸菜，（用手指着正在埋头吃饭的林山），你能不能争争气，想办法把我的工作办成正式的，办成正式的，就能往县里调了。今天朱玲回来了，在我跟前傲得不得了，问我咋还没转正，把我气得，原来我们俩都在这儿教学，她还是初中毕业的呢，现在好了，在县里上班了，回来故意气我，我的脸都没地方搁。

林山：我没那能耐。

宋秀云：你怎么没那能耐，你战友郑钟和就是人事局局长，你当兵时救过他的命，你跟他张一回嘴，我不信他不给你面子。

林山：让我为这事儿求人，我张不开嘴。

宋秀云：（气不打一处来）张不开嘴你就别吃饭。你看看你，胡子拉碴的，朱玲还拿你不刮胡子说事儿，好像我不管你似的，你说你整天猫在那个小土房里鼓捣那些破桌子破凳子，我怎么管你，你自己不收拾，埋汰的像个要饭的，连小孩儿见你都冲你翻白眼儿。（见林山没反应）你不去求你战友，是不敢见人家吧？

林山没抬头，吃饭的速度明显减慢，夹了一口咸菜，放在碗里。

宋秀云更生气了，突然伸出手把林山手里的饭碗打到地上。

林山愣愣的看着宋秀云。

宋秀云：吃什么吃，这米都是我哥家的。

林山无奈的放下筷子，下地把掉在地上的碗捡了起来，居然没碎，放在桌子上，转身向门口走去。

宋秀云看着林山微微佝偻的背影，越发生气，随手拿起林山放在桌子上的碗，向林山打了过去，林山走了出去，碗打在门框上，掉在地上碎成几块儿。

林山右手拿着一把笤帚，左手拿着一把铁锹，默默地走进来，走向洒在地上的粥，弯腰把粥扫到铁锹上。

宋秀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林山，你这个大废物，我不和你过了，再和你过下去我就要疯了。

宋秀云话音没落，拿起桌子上自己刚用过的碗向南侧窗户上砸去，哗啦一声，一块靠近上面的玻璃碎了，碗和碎玻璃掉在了地上。

二十四、夜，华茳家

华茳在炕梢睡着。

华茳妈妈正在炕上铺着被褥，林自强站在炕沿边帮忙。

宋秀云歇斯底里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林自强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华茳妈妈：（自言自语地）又打起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见林自强刚才还笑呵呵的小脸忽然愁云惨雾）别害怕，闹不到哪去。

“哗啦”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传来，华茳妈妈和林自强惊讶的互相看着，林自强眼里强烈的惊恐和不安。

林自强：舅妈，怎么办哪，他们又打起来了。

华茳妈妈：别怕，我过去看看。

华茳妈妈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华茳，下地穿鞋，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林自强叹了一口气，跟着向门口走去。

二十五、夜，林自强家

林山背部微驼，站在南面窗户前，看着窗窟窿。风从窗窟窿吹进来，吹在林山凌乱的头发上。

宋秀云：（坐在炕上指着林山背影）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怎么会和你结婚，我真是瞎了眼睛。

林山：我去学校住。

华茳妈妈走了进来，看着正在炕上叫骂的宋秀云，几步走了过去。

华茳妈妈：你闹够了没有，好日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转过头看了一眼林山），岁数都不小了，就不能消停的过日子？我真后悔给你俩撺掇到一起，你俩过得不好我不成了罪人吗？

宋秀云：嫂子，我和他过够了，你看他一天脸也不洗，胡子也不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饭的，我和他都丢不起人。当初要不是看他有正式工作，成分好，我才不会同意跟他结婚呢。成天就在他那个小屋抽烟，我知道他还在想着那个浙江女人。

华茳妈妈走到林山跟前，看着他佝偻的背影。

华茳妈妈：（降下声调）自强他妈不能再回来了，人家回杭州了，你就煞心跟秀云好好过吧，把头发和胡子剃一剃，收拾利索（发一声）的，秀云就得意长的干净利索的男的。

林山：嫂子，我啥心思都没有了。

宋秀云：（从炕上站了起来）你看见没有，嫂子，他都没心思过日子了，我还和他过什么呀，我不过了。

二十六、夜，华茳家厨房

林自强靠着厨房中间砌起的隔墙站着，稚嫩的脸上挂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愁容，听到宋秀云提到自己的母亲，与母亲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出现在脑海里。

二十七、1978年春末夏初、日，小学操场

上课钟声响起，林自强随着奔跑的同学向教室跑去。

方荣（高声呼喊）：自强，好好念书，长大了，有出息了来找妈妈。

林自强听见母亲的呼唤，停下来回过头向母亲望去。

方荣站在远处，举着手中的红纱巾，拼命的向林自强挥舞着。

操场上只剩下林自强和母亲，林自强回过头看了一眼教室的门，又回过头看看母亲。

方荣拿着纱巾向林自强跑去。

上课钟声再次响起，林自强转身向教室跑去。

方荣：长大了来找妈妈呀，一定来找妈妈呀。

林自强跑到教室门口，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

方荣站在远处，红纱巾举在空中。

林自强看不清母亲的脸，只看见红纱巾在风中飘动。

二十八、夜，林自强家

华茳爸爸走了进来，帽子和棉大衣领子上还挂着厚厚的霜，脸色严肃。

华茳爸爸：不能过也得过，你要是再敢说不过的话，我就打折你的腿。

宋秀云立刻老老实实的蹲在炕角，不敢抬头看华茳爸爸。

华茳妈妈见华茳爸爸眼毛和胡子上的霜已经化成水珠，连忙帮华茳爸爸把帽子摘下来（头发和帽子里冒着热气），眉开眼笑的看着华茳爸爸。

华茳妈妈：秀云哪，你大哥的话你还不听吗，（冲着林山）老林哪，秀云得意干净的，你就收拾的干净一点，别老因为这些事打仗，你们俩好好的啊，别再打了，你大哥还没吃饭，我们先回去了。

华茳爸爸：林山哪，秀云不懂事，你该管就管，她一天咋咋呼呼的，就缺个人管她。

华茳妈妈又把帽子给华茳爸爸戴上，挽着华茳爸爸的胳膊走了出去。

林山羡慕地看着华茳爸妈的背影。

二十九、夜，华茳家厨房

华茳爸爸、妈妈打开外屋门说着话走了进来。

华茳妈妈：我给你烫点儿酒，你少喝点儿。

华茳爸爸：太晚了，就不喝了，吃点儿饭就睡觉吧。

蹲在厨房地上的林自强从地上站了起来，眼里含着眼泪。

华茳妈妈：自强，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进屋。

林自强跟着华茳爸妈进了里屋。

华茳爸爸：简单吃点吧，孩子明天还得上学。

华茳妈妈：自强快上炕睡觉吧，你爸和你妈不打了，你啥也别想，好好睡觉。

林自强低着头向炕梢走去。

华茳妈妈：可怜孩子了。

三十、夜，林自强家

风刮着外面一层玻璃纸哗啦哗啦的从窟窿透进来。

林山从条琴上拿起一张报纸，从条琴抽屉里找出几个钉子、一个小铁锤放在上衣口袋里，踩着一个木板凳，把报纸在坏掉的玻璃窗框上比了一下，把边缘卷起来，用四个钉子钉在窗框上。

宋秀云坐在炕上看着钉着钉子的林山，眼里冒着火。

林山从凳子上下来，看着宋秀云，脸上没有表情。

林山：我去学校住。

宋秀云：你要是不把我的工作办妥就再也别回来。

林山头也没回的走了，外屋门被风吹的重重的关上了。

宋秀云看着用报纸堵住的窗窟窿，更加悲从中来，用被子捂住脸嚎啕大哭。

三十一、夜，公社小学木工房

木工房里满地刨花，木工刨床上满是木屑、刨花。刨子、凿子，锯等工具放在刨床上。破炕席上一个脏兮兮的打着补丁的行李卷。

昏暗的油灯灯光下，林山弓着后背坐在炕沿上，满面愁容，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三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一个苍老的老汉。

林自强妈妈春末夏初回来和他办理离婚手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三十二、春末夏初、日，公社小学操场

陆刚拎着帆布包站在校门口，向木匠房眺望着。

林山领着林自强急切地从教室方向的操场跑向木匠房。

陆刚看着林山和林自强奔跑的身影。

方荣站在木工房门口，一副城里人打扮（白色三开领半袖衬衫，灰色裤子，黑拉带皮鞋）看着渐渐跑近的林山父子。

林山和林自强气喘吁吁地站在方荣面前。

林自强怯怯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林山看着一副城里人打扮的方荣，傻傻的笑着，伸出手拉方荣。

方荣：(向后退了一步)开门吧。

林山拿出钥匙打开门，脸上乐开了花。

方荣向站在校门口的陆刚看了一眼，走进木匠房。

三十三、日，木匠房

方荣走进了她曾经生活了九年的地方。环顾整个房间，还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墙上贴的《去安源》的画还是她临回浙江之前贴上去的。

林自强和林山跟了进来。

林自强怯怯地看着方荣的背影。

林山迎到方荣面前。

林山：这一年多天天盼你回来，所以天天都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怕你回来看见了不高兴。

方荣没有回答林山，放下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五颜六色包装的糖果，捧到林自强面前。

方荣：自强，怎么不叫“妈”呀，我是你妈，给你糖。

林自强愣愣的看着方荣，眼前的妈妈和记忆中的妈妈相去甚远，林自强躲在父亲身后。

方荣把糖果放在炕上，用手去拉林自强的手。

林自强躲到林山身体的另一侧。露出半张脸上下打量着方荣。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格外警觉。

林山两只手在身后极力想捉住林自强，林自强像泥鳅一样躲来躲去。

林山：（满面笑容地）这孩子，见着自己妈还怕生，没出息。

方荣：（面带愧意）一晃一年多都长这么高了，也不知道长大了能是什么样子？

林山：肯定是像我了，咱们的儿子肯定是像我。

方荣：像你一样窝在这个小村子，一辈子走不出北大荒？

林山：那咱就让他念书，争取走出北大荒。

方荣：（看着林自强）自强，原谅妈不能带你走。

林山满心欢喜地和方荣说着话，听到方荣说到不能带林自强走，一把抓住方荣的胳膊。

林山：你回来不是接自强俺俩的吗，方荣？

方荣用力地挣脱他，走到一边，声泪俱下的哭诉。

方荣：我没有那么大能力把你们都带走，你知道我的出身不好，在杭州很难找到好工作，上次回去是我妈开的假病危通知书我才回去的，没通过正规手续，找不了正式工作，只能干临时工，我妈身体不好，不能挣钱，全靠我一个人。

林山：（抱着希望）我去了可以帮你呀，我有一身力气，还有手艺。

方荣：你没有杭州户口，没人会用你。

林山：我去了总会有办法的。

方荣：（止住哭诉）我这次回来就是办离婚手续的，咱们离婚吧。

林山冲过来抓住方荣，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山：你不是说让我等你吗，等你在杭州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爷俩。

方荣站起来拼尽全身力气，推开林山。

林自强吓得躲在墙角怯怯地看着父母。

方荣：你要为我好就成全我吧，你不跟我办手续我也不会留下来了，咱俩之间都过去了，想好了就跟我去公社，我在外面等你。

方荣说着话走了出去。

林山失魂落魄地看着方荣走了出去。

林自强蹲在墙角，看着父亲。

林山走到炕边从烟笸箩里拿起一根已经卷好的烟，闷着头坐在炕沿上抽烟。

三十四、日，小学操场

下课钟声响起，老师、学生从教室里、办公室走了出来。

方荣躲到木匠房东侧，躲避着熟悉的人。

陆刚站在大门口，学生和老师从眼前鱼贯走过，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

三十五、日，木匠房

林山弓着后背抽着烟，愁容满面。

林自强从墙角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见父亲没有注意到自己，向外屋走去。

三十六、日，木匠房外屋

林自强掀开锅盖，锅里面空空的。林自强又打开碗厨，几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图案不一的盘子，没有食物的踪影。林自强失望地关上橱柜门，走回到里屋。

三十七、日，木匠房

林自强走到父亲跟前，趴在炕上，看了一眼母亲放在炕上的糖果，又看了一眼父亲。父亲此刻像一个即将被稻草压垮的骆驼，弓着背，在烟雾中独自惆怅。

林自强从一个木箱里拿出一个木手枪，一个木头做的卡车，百无聊赖地玩着。

林山像一尊雕塑，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地上十几根烟头。

林自强从炕上爬起来，走到地桌前拉开抽屉，抽屉里一些杂物，林自强失望地重新趴到炕上，继续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枪和卡车。

三十八、日，操场

操场上静悄悄的，方荣走到木匠房房檐下，看着远处的陆刚。

陆刚站在学校门口向方荣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

方荣摇了摇手，无奈地靠在墙上。

三十九、日，木匠房

林山依旧在抽着烟。

林自强趴在炕上睡着了。

上课钟声响起，林自强从炕上跳到地上，向门口跑去。

四十、日，小学操场

林自强像离弦的箭冲出木工房门，向操场南侧跑去。

方荣靠着木工房的土墙，看见林自强跑了出来，连忙跟在后面追赶。

方荣：（高声呼喊）自强，好好念书，长大了，有出息了来找妈妈。

林自强听见母亲在叫他，看着前面迅速跑向教室的同学，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母亲。

方荣站在远处，举着手中的红纱巾，拼命的向林自强挥舞着。

陆刚站在校门口看着方荣和林自强。

操场上只剩下林自强和母亲。

方荣向林自强跑去。

上课钟声再次响起，林自强转身向教室跑去。

方荣：（减慢速度，看着林自强的背影）长大了来找妈妈呀，一定来找妈妈呀。

林自强跑到教室门口，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

方荣站在远处，红纱巾举在空中。

林自强看不清母亲的脸，只看见红纱巾在风中飘动。

四十一、日，木工房

林山站在木工房里屋，隔着玻璃窗目睹了方荣和林自强的隔空告别。

校门口城里人打扮的陆刚焦急地踱着步，不时地向方荣指指腕上的手表。

林山心里明白了几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向木工房门口走去。

四十二、日，小学操场

林山向在操场上举着红纱巾望着教室方向的方荣走去。

听见脚步声，方荣泪流满面的转过头来，举着纱巾的胳膊放了下来。

林山：（看着天空）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为什么跟我结婚，坑了我，也坑了孩子，有一天你要是有能耐了，别忘了自强，（看着校门口的陆刚）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学校开介绍信。

方荣无力地向站在校门口的陆刚走去，她知道这一走，在林自强和林山面前她永远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四十三、夜，华茳家

灯熄了，从炕头到炕梢依次是华茳爸爸，妈妈，华茳，林自强躺在被窝里。

黑暗中，华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自强闭着眼睛，听着华茳妈妈和爸爸的对话。

华茳妈妈：我真后悔给秀云介绍自强他爸，你看他俩日子过得，简直太坑人了。

华茳爸爸：都是秀云不好，我看她心里只有韩志刚，眼里谁也搁不下。

华茳妈妈：听说韩志刚他爸又升了，现在是副县长了。

华茳爸爸：你说秀云不是痴心妄想吗，人家那种家庭能看上她这种出身的？

华茳妈妈：韩志刚不能，我能，我不就是看上你了吗。

华茳爸爸在黑暗中摸到华茳妈妈的手，十指相扣。

华茳爸爸：（轻轻的笑）有几个你这么傻呀，这年头谁不是明哲保身呐？

华茳妈妈：（轻轻用手回应着华茳爸爸握了一下）我这不是傻，是有眼光。

华茳爸爸：咱俩结婚多不容易呀，公社领导找你谈话，不让你跟我结婚，你就坚持我是个好人，没有立场信念上的错误，公社领导给你开介绍信时都说你傻，你当时还说实在不行你也调到邮政所跟我一起送信。这些年要不是我拖累你，你现在可能都调县里去了。

华茳妈妈起身给华茳掖掖被角，在华茳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装作睡觉的林自强。

华茳妈妈：没调县里更好，我还舍不得咱们这儿呢。咱们不是过得挺好吗，秀云可是让成分害惨了，高不成低不就的，要不是看她年纪大了，咱爸妈都不在了，我也不会给她张罗找对象，还不如一直当老姑娘了。

华茳爸爸：不能怪你，是她自己不能煞心过日子。

林自强睁开眼睛，夜色中乌黑的眼睛闪着微光，内心充满惆怅，一动不动地躺着。

四十四、夜，林自强家

油灯放在条琴上，火苗在风中摇曳。

风从报纸堵住的坏掉的窗户缝隙里刮了进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狼的哀嚎。伴着玻璃纸哗啦哗啦的声音，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宋秀云盖了两床棉被，头上戴着毛线帽子，侧躺着蜷缩在被窝里。忽然翻了一个身，两眼直直的看着糊着报纸的顶棚，呼呼的喘着粗气，两手用力地在炕上捶了几下。

四十五、第二天早上，华茳家

华茳爸爸站在炕沿边的地上，俯身在华茳耳边，华茳还在熟睡。

华茳爸爸：（慈祥地微笑着）太阳照屁股了，该起来了，华茳，老闺女。

华茳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父亲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华茳：（撒娇地）爸，你怎么才回来呀？

华茳爸爸：（哈哈大笑）爸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你看，天都亮了，该起来了。

华茳：我不想起来，冷。

华茳爸爸：看你自强哥都起来了，你再不起来，上学就迟到了。

林自强叠着被往炕柜里面放，不时羡慕地看着华茳和爸爸，听到华茳爸爸提到上学要迟到，连忙从褥子下面拿出华茳的棉裤棉袄，装做很着急的样子。

林自强：妹妹，快起来穿衣服，再不起来一会儿上学就把你落下了。

华茳一翻身爬了起来，接过棉袄棉裤。

华茳：别落下我。

华茳忙不迭地往腿上套棉裤，袜子也没顾上穿。

华茳爸爸：（笑着）还是哥哥的话好使，袜子还没穿呢，要不然线裤腿儿又该箍到大腿上边了。

华茳爸爸帮华茳把棉裤脱下来，袜子套在线裤腿儿外边，棉裤穿上，背带扣子扣好，小花棉袄穿上。

华茳爸爸：棉袄暖和不？

华茳：（点着头）嗯，暖和。

林自强把华茳的被褥叠起来。

华茳爸爸把立在地上墙边的小饭桌放在炕上。

华茳妈妈端着一小盆酸菜炖粉条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华茳妈妈：自强，外屋案板上有我切好的酱黄瓜，你把它端进来，碗筷也拿进来。

林自强：（下地穿鞋）好嘞，酱黄瓜好吃。（向门口跑去）

华茳爸爸：（走到地桌前倒酒）今天外边冷，早上出去刮鼻子刮脸的。

华茳妈妈：一会儿吃饱饱的，再喝点儿酒，防寒。

华茳爸爸：（向茶缸里倒了小半缸，举起来看了一眼）行，小半缸（走回到炕沿边，脱鞋上炕）。

林自强左手拿着一摞碗，右手一把筷子，一小碗酱黄瓜走进来。

华茳妈妈：（接过林自强手里的碗）自强，今天我和你舅可能都得晚回来，你经管妹妹啊。

林自强：（把筷子和酱黄瓜放到饭桌上）放心吧舅妈，我会照顾妹妹。

华茳妈妈：（往一个碗里盛饭）有你在这儿我们省心多了（递给华茳爸爸）你先吃吧。

华茳爸爸接过饭碗，拿起一双筷子。

华茳：（坐到林自强跟前的炕沿上）哥，给我梳小辫儿。

林自强：（走到条琴前拿起放在条琴上的木梳）我也愿意跟妹妹在一起做个伴儿，有意思。

华茳妈妈：（笑）那等长大了你还愿意跟妹妹在一起吗？

林自强：我愿意。

华茳：（大声地）我愿意。

华茳妈妈、爸爸：（相互看了一眼大笑）这俩孩子。

华茳听见爸妈在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林自强认真地给华茳梳着头发，憨憨地笑着。

四十六、日，小学操场

白雪覆盖着操场，南侧的教室玻璃窗上都挂着厚厚的霜。

下课钟声响起，大力、二力率先从教室跑了出来。后面一大群男生跟着跑了出来。

大力：（大声地）咱们分两伙儿打雪仗，谁跟我一伙？

几名男生：(迅速跑到大力身边)我跟你一伙儿。

二力：（用手向周围剩下的的人一比划）好，那就俺们几个一伙儿，开打。

所有的人都弯下腰在地上抓雪团成雪球。

大力：（向二力这边扔了过来）吃我一弹。

大鹏从二力身边跑过，雪球恰巧打在男生脸上。

大鹏：啊……

场面一片混乱，没人理会被打的大鹏，空中无数个雪球在飞。

大鹏捂着脸怒目圆睁看着大力。

大力没有意识到自己打到了别人，又一枚雪弹不偏不倚打到大鹏头上。

大鹏像发怒的狮子咆哮着冲向大力，大力还没来得及反应，瞬间被大鹏推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般打在大力头上。

所有人都被大鹏吓了一跳，停下热火朝天的进攻，围了过来。

二力见大力挨欺负了，拿着雪球冲了过来。

大鹏伸出一条腿轻轻一绊，二力狗啃泥一样趴在了雪地上。

周围男生：(起哄般地)打起来喽，打起来喽。

大鹏继续抡着拳头打大力的头。

大力极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大鹏。

二力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再次发起进攻。

一个身影从二力眼前飞过，大鹏被重重地推倒在雪地上。

周围男生：林自强，加油，林自强，加油。

大鹏从地上爬起来，见对手是林自强，迟疑了一下。

上课钟声响起，所有的人向教室跑去。

林自强：(扶起大力)上课了。（向教室跑去）

大力和二力揉着脸上和身上挨揍的地方，踉跄着跟着林自强向教室跑去。

四十七、下午，放学路上

林自强拉着华茳的手踩着厚厚的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大力和二力脚步凌乱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华茳：（看着林自强）哥哥，他们又来了。

林自强：(背起华茳)别理他们。

大力：（追上来）林自强，我帮你背妹妹。

二力：我帮你拿书包。

林自强：不用。

二力把华茳抱下来放到大力后背上。

林自强：（用手拉华茳）我背吧，不用你。

华茳：我不让你背，我让哥哥背。

大力：让你哥歇一会儿，你哥累了。

华茳：(不再挣扎，看着林自强)哥，你一会儿不累了再背我。

二力：(抢过林自强的书包)我给你背书包。

林自强：（想要拉住书包）真不用。

大力：二力俺俩原来跟大鹏一个班的时候他就欺负俺俩，现在俺俩蹲级跟你一个班了，他还欺负俺俩。

二力：大鹏看你爸是老师，好像挺怕你，以后你可得帮着俺俩呀。

林自强：我是看不惯他那么揍大力。

大力：(背着华茳向前跑)飞喽，飞喽。

二力跟林自强也跟着向前跑。

林自强：慢点儿，别摔着。

二力：林自强，以后咱仨在一起玩儿。

四十八、星期天早上，红旗公社供销社门前

供销社还没开门，宋秀云围着一条红围脖，穿着一件深浅枣红色格子棉大衣，站在供销社门前，等着第一班从团结镇开来的发往原江县城的客车。偶尔有认识人从身边经过。

路人甲：（端着一盆大豆腐）出门啊宋老师？

宋秀云：(见是一个当社员的学生家长，爱答不理的看了一眼)嗯。

公社小学的张老师推着自行车经过，自行车后座上放了一袋白面。

张老师：上县里啊宋老师，这么冷的天还出门儿？

宋秀云：（有些尴尬）啊，去县里浴池洗澡。

张老师走了过去。

宋秀云狠狠的瞪了她的背影一眼。

宋秀云：（自言自语）俗人，俗不可耐。

不断的有行人在跟前走过，宋秀云高傲的看着每一个和她打招呼或不打招呼的人，客车终于来了，满满一车人，宋秀云拼命挤了上去。

工友老杨从车旁边经过，看见了上车的宋秀云。

四十九、日，原江县城林业局门前

宋秀云徘徊在韩志刚单位大门口。

韩志刚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从单位楼门口出来，远远地看见宋秀云徘徊的身影，走到宋秀云跟前，假装不认识的样子擦肩而过。

韩志刚：（低声）跟我来。

宋秀云高兴地刚要喊他的名字，却看见韩志刚眼镜后面凌厉的眼神。

韩志刚：（低声）别说话。

宋秀云强压心中的喜悦，左右看了看，假装不认识韩志刚的样子，远远的跟着他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五十、日，韩志刚单位门前某个角落

宋秀云见周围没人，快步追上韩志刚，刚要搂住他。

宋秀云：（欣喜地）志刚。

韩志刚像触电了一样迅速的用手推开宋秀云。

韩志刚：你要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公社，这是在我单位门口，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宋秀云：（惊愕的看着韩志刚）志刚，你怎么啦？

韩志刚：（警觉地看着远处单位大门）咱们不是一直在江边儿见面吗，你怎么敢上单位来？

宋秀云：江边我去了，你没在那儿，我又不能去你家，就上单位来了，你还真在这儿。

韩志刚：我再也不想和你这样下去了，咱们今天就在这儿彻底分手吧，我过够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再说你也结婚了，咱们不能再这么鬼混下去了。

宋秀云：（急切地）为了掩护咱俩的关系，我都跟别人结婚了，不是说好了就这样过下去吗，怎么突然说分手就分手？

韩志刚：我们分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爸现在是副县长了，我过完年可能还要往上升一级，我不想因为咱俩的事让我爸俺俩受影响。你也不用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总之我决心已定，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每星期天见面的约定彻底取消。

宋秀云上前一步想要拉韩志刚的手。

宋秀云：志刚，你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

韩志刚：（敏捷地躲开了宋秀云的手，决绝地）好了，你再来找我别怪我不客气，你知道我爸和我老丈人的手段的。

韩志刚说完头也不回的扔下宋秀云走了。

宋秀云绝望地站在凛冽的风中，看着韩志刚快速离去的绝情的背影。

五十一、中午，华茳家厨房

林自强蹲在地上在一块木板上剁着白菜帮，华茳头发蓬乱地站在旁边。

华茳：哥哥，给我梳头。

林自强：妹妹，等哥给鸡喂完食就给你梳。

华茳：你什么时候喂完呀？

林自强：（哄着她）你查一百个数，查完了，我就喂完了。

华茳：一二三四。

华茳认真地查着数。

林自强：（快速地剁着白菜帮）妹妹真聪明，查的真好。

华茳：97，98，99，100。我查完了。

林自强：（把剁碎的白菜放到旁边的一个破盆里）妹妹真好，查的真快，再查一百个。（端起破盆走到碗厨跟前，从碗厨下面拽出半麻袋玉米糠，从里面舀出一瓢倒进盆里，又走到水缸前舀了半瓢水倒进盆里）哥给你梳两个麻花辫，再扎两个头绫子，保证人见人夸。

华茳见林自强夸自己，高兴的又查起数来。

林自强：(迅速的搅拌着盆里的碎菜和米糠)妹妹，哥现在就去给鸡喂食，你先进屋，哥马上就回来。（端着盆向门外跑去）

华茳蹦蹦跳跳的进了里屋。

五十二、中午，林山木匠房门前

林山在木工坊门口劈着柴，码的整整齐齐的，嘴里叼着一颗卷烟。

工友走过来，看着专心劈柴的林山。

工友：老林，有卷好的烟吗？

林山从破旧的中山装的上面口袋里掏出一颗烟，递给工友，没有说话。

工友：老林，今天早上我看见你媳妇去原江了，打扮的可漂亮了。

林山：她去县里洗澡去了。

工友：打扮的可漂亮了，谁跟她说话都爱搭不理的。

林山：你要说什么？

工友：我就是想告诉你她出门儿了，我猜你可能不知道。

林山闷头劈着柴，不再说话。工友讪讪地走开了。

五十三、中午，华茳家卧室

华茳坐在炕沿上，脸朝着炕里，林自强站在炕沿边的地上，熟练地给华茳编着辫子。

华茳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两只手摆弄着布娃娃的花裙子。（花裙子是林自强从村里一家开缝纫铺的人家要来的一小块花布，用剪子剪了两个洞，娃娃的胳膊从两个洞穿过来，布的接头处一侧缝了两个扣子，侧剪了两个扣眼儿，扣子一扣一件简单的无袖花裙子就是华茳的最爱）

辫子编完了，林自强满意的左看右看，两条粉色的头绫扎成两个漂亮的蝴蝶结。

林自强：妹妹，快照照镜子，看好看不好看。

华茳连忙站起来，跑到炕柜镜子前面，高兴地手舞足蹈。

华茳：我要让李丫看看我的头绫子。

林自强：今天天冷，咱不出去了，等哪天天暖和哥领你去她家，让她好好看看咱的头绫子，省的她老跟咱显她的红头绫子。

华茳：嗯。

林自强帮华茳打开一扇炕柜门，华茳夹在两面玻璃镜子中间，把柜门和另一面炕柜镜子的角度越开越小，两面镜子间出现了无数个华茳。

华茳：（高兴地欢呼）哥哥，镜子里那么多个我，哥哥你也进来，快点儿进来。

林自强把头伸进两面镜子形成的夹角，镜子中又出现了无数个林自强惊喜的笑脸。

华茳：哥哥，真好玩儿，真好玩。

林自强：好玩吧，哥忙着干活的时候你就自己玩啊，你现在就自己玩，哥回家去烧炕，哪都不许去，就在家等哥回来啊。

华茳点头答应着，开合着柜门，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数量在变换着，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五十四、下午，林自强家

林自强蹲在灶坑前往灶坑里填着木头，锅里呼呼冒着热气。

宋秀云失魂落魄的走进家门，看见正在烧炕的林自强，忽然歇斯底里地。

宋秀云：小兔崽子，都是因为你们，让我一天过得像猪一样的生活，赶紧给我走，我不想看见你。

林自强把灶坑边的木头塞进了灶坑里，吓得溜着墙边跑了出来。关上门，院子里刮起了白毛风，房顶上的雪嗖嗖的往脖子里灌，林自强想起了什么。

五十五、下午，华茳家

林自强打开华茳家外屋门，跑到碗柜前拿出一个小盆，从锅里端出华茳妈妈早上蒸的二米饭，往小盆里盛了几大勺饭，又找了一个小盆，把早上剩的酸菜炖粉条倒在里面，盖上盖子，找了一个花布三角兜，把两个小盆摞起来放在里面。

五十六、下午，华茳家里屋

林自强拎着三角兜站在里屋门口，看着坐在炕上玩着娃娃的华茳。

林自强：妹妹，哥要出去一趟，你听话，在家等我，我一会就回来，回来后给你烧土豆吃。

华茳抬起头，看着林自强，用力的点点头。

华茳：嗯，我不想吃烧土豆，我想吃烤土豆片。

林自强：行，就吃烤土豆片，等哥回来给你做啊，你可别乱跑，哥很快就回来。

华茳低着头摆弄着布娃娃，玩得入神。

林自强把三角兜抱在怀里，推开屋门，向风雪中走去。

五十七、下午，林山木匠房

林自强推开父亲住的木工房，看见父亲坐在炕沿上弯着腰正在抽着旱烟。

林自强走到地桌跟前，把三角兜放在地桌上，打开三角兜，拿出两个盆。

林自强：爸，中午没吃饭吧，你快吃吧，我从舅妈家拿的。

林山看着脸冻得通红的林自强，心疼又自责。

林山：（向门外走去）往后别给爸拿吃的，你在人家吃就够呛了，再给我拿不是那么回事。

林自强：嗯，以后我不拿了，爸，你都挺长时间不在家住了吧？我宋姨在家哭呢。

林山：（拿着一双筷子进来，坐在桌子边的炕沿上，深深的一声叹息）哎。

林自强走到木匠刨床前，拿起刨子，在一条长木板凳上装做非常有气势地刨着木头。

林山默默地吃着饭。

五十八、下午，华茳家

华茳玩娃娃玩得有些无聊，忽然感觉很寂静，下地穿上鞋，边往外屋走边喊着林自强。

华茳：哥哥，哥哥。

外屋没有林自强的身影，空旷、寂静。华茳忽然感到害怕，开始抽抽搭搭地要哭。推开外屋门走到院子里。

五十九、下午，华茳家院子

风夹着雪呼呼的刮着，华茳只穿着小棉袄，没穿大衣，半趿拉着棉鞋，脚后跟露在鞋外。

华茳：（哭着）哥哥，哥哥。

雪面被风旋得在空中打着转，又劈头盖脸地朝人脸上打过来。

华茳越发害怕，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去开通往街道的大门，怎么推也推不开。

六十、下午，林自强家

宋秀云盖着棉被躺在炕头，沉浸在韩志刚带给她的痛苦中，隐约听见外面好像有孩子的哭声，伸出头听，哭声持续了一会儿，宋秀云坐了起来，红肿着眼睛，看着外面刮得昏天黑地，又仔细听了听，感觉声音消失了，在炕柜的镜子里照了照，不由得又悲从中来，重新躺下，拍着炕面哭了起来。

六十一、下午，华茳家院子里

华茳还在和推不开的大铁门搏斗，脸冻得通红，手已经冻得不听使唤，哭声断断续续，脚几乎站在雪里。回头看了一眼宋秀云家屋门，向宋秀云家走去。

六十二、下午，林山木匠房

林自强正在玩着父亲的工具，忽然感觉心里一紧，抬起头怔了一下。

林自强：爸，我好像听见妹妹哭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山诧异的看着林自强。

林自强头也不回的开了门跑了出去。

六十三、下午，村里的街道

林自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风雪中奔跑。脸上焦急的表情。由于太着急，摔了几个跟头，都没顾得上疼，爬起来接着奋力奔跑。

六十四、下午，华茳家院子

华茳竭力地去拉宋秀云家门把手，怎么够也够不着，想要从下面把门打开，门被雪掩住小半截，纹丝未动。

华茳绝望地大哭着，哭声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转身又去开大铁门，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哥哥。

六十五、下午，街道上

林自强耳边华茳的哭声越来越大，焦急地向前奔跑着，林自强看了一眼前面，离家还有好几条街。

六十六、下午，华茳家大门口

林自强加快了脚步跑到大门口，华茳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紫了。

林自强三步并作两步推开大门，抱起华茳向屋里跑去。

华茳：（停止了哭声，高兴地）哥哥，你去哪儿了？

六十七、下午，华茳家里屋

林自强把华茳放到炕上，帮她把两只鞋脱掉，用力的搓她的两只小手。又在华茳脸上揉了揉，华茳的小脸儿慢慢缓了过来。

林自强：（眼泪在眼圈转，带着哭音）不是告诉你别乱跑吗，又不听话了。看你手冻的，都紫了，小脸儿都冻硬了。

华茳：我找不着哥哥，我害怕。

林自强：外面多冷啊，都能冻死人，多亏我回来了，要是把你冻坏了，舅妈、舅舅该生气了。

林自强脱了鞋爬到炕上，在炕柜里拿出一个被来给华茳盖上。

华茳已经忘了寒冷带给自己的痛苦，挣扎着从被窝里钻出来。

林自强把她按回到被窝里。

林自强：不听话了是不是，躺着别出来。

华茳挣扎着重又从被窝里露出脸来。

华茳：哥哥你去哪了，我怕你丢了。

林自强：哥都这么大了怎么会丢呢，小傻丫头。

华茳：哥哥，我饿了。

林自强：（向门外走去）你就在被窝里躺着，我去烧火，给你烤土豆片。

华茳：（用力点着头）嗯。

六十八、傍晚，野外

风雪交加的野外，看不见人迹的路上。

华茳妈妈和红旗大队妇女主任李大姐艰难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华茳妈妈：李大姐，团结大队组织妇女在家编筐，是条增加收入的路子。

李大姐：我这回去就组织咱们大队妇女也学着编筐，咱们大队守着公社供销社，卖筐也方便，挣点儿钱过年给大家发点儿年货也是好的。

华茳妈妈：（眼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我相信，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变好的，比现在好十倍，百倍。

李大姐：（笑着看着华茳妈妈）李主任，好一百倍？咱们现在一家一年能分三四百块钱，一百倍就是三四万块钱，我见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华茳妈妈：是吗，那么多，我也没算过，三四万，听着都吓人，咋花呀，哈哈哈哈。

李大姐：哈哈哈哈，不知道咋花。

空旷的原野里两个女人的笑声穿透雪夜，淹没在呼啸的风雪里。

六十九，夜，华茳家

天黑了，林自强打开里屋墙上的电灯开关，没有电。林自强擦着一根火柴，点着放在条琴上的油灯。

华茳坐在炕上，乌溜溜的眼睛跟着林自强。

外面的风呜呜的刮着，林自强有些害怕。脸上紧张得没有笑容。从炕柜里拿出华茳的棉大衣和毛线帽子给华茳穿戴上。

华茳乖乖地，小脸严肃地看着林自强的脸。

华茳：哥，咱们要去哪儿啊？

林自强，咱们去大力，二力家，他们家人多。

华茳：行，咱们去他们家，他家人多。

林自强给华茳穿戴妥当，拿起放在条琴上自己的帽子，吹灭了油灯，拉着华茳的手。

林自强：走，妹妹。

华茳乖乖地跟着林自强，小脸儿严肃。

七十、夜，华茳家院子

林自强领着华茳打开屋门，风呼的一下吹了过来。院子里黑黑的，门前的街道没有一个行人。

林自强站在院门前，看了一眼自己家（宋秀云家）黑黑的窗户。领着华茳向门前的街道走去。风呜呜的卷着雪面吹着，像狼嚎的声音。林自强看着远处黑黑的街道，零星的几家油灯灯光，有些绝望。

华茳抬头看着林自强，不哭也不闹，小小的心灵明显的感觉到哥哥心里的恐惧。

林自强领着华茳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华茳茫然的看着林自强。

林自强：妹妹，咱不去了，回家。

华茳：（点着头）嗯。

林自强领着华茳进了大门，向自己家门走去，走到门口站住了。

门里面黑黑的，里屋的窗户也是黑黑的。

华茳：哥哥，姑姑不在家吗？

林自强：在家咱们也别进去了，姑姑该生气了。

华茳：姑姑为什么要生气呀？

林自强：回家吧，哥给你讲故事。

七十一、夜，华茳家

林自强把外屋（厨房）门用一根绳子绑了又绑，拿了一个铁锹倚在门上。

油灯又被林自强点着了，林自强给华茳脱下大衣，帽子，手有些抖，声音也在颤抖。

林自强：妹妹，哥给你讲故事，你要听话。

华茳：哥，我听话。

林自强坐在炕头，华茳趴在林自强旁边。

林自强：妹妹，你别睡觉啊，听哥给你讲故事，千万别睡觉。

华茳：我不睡觉。

林自强给华茳讲的是《海的女儿》的故事，故事刚讲个开头。

林自强：小美人鱼生活在有着美丽花园的海底宫殿里。

昏暗的房间里华茳仿佛看见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内心充满了对开满鲜花的美丽宫殿的向往。

华茳：（眼皮在打架，像是在说梦话）哥哥，我也要当小美人鱼，也要有一个美丽的宫殿。

林自强：等哥长大了，给你盖一座宫殿，好看的宫殿。

华茳均匀的呼吸声，昏暗的油灯光下，可爱的睡相。

林自强：（轻轻拍拍华茳的后背）妹妹，你别睡觉，哥自己一个人害怕。

华茳睡得香香的。

林自强环顾整个昏暗的灯光下寂静的房间，眼神充满恐惧，从炕柜里拿出一床棉被，给华茳盖上，拽过一个被角，蒙在头上。